他毫不避諱地戳破李瀛的小心思,“愛妃,見到朕,你如意了吧?”
李瀛不再試圖拿回竹簡,身子往後坐回秋千,嗔道:“陛下又拿臣妾取笑。”
謝雪明靜立在假山後,默不作聲地看了一會兒,一旁内監小心翼翼觀察他的臉色,卻看不出什麼端倪。
謝雪明收回視線,不再耽擱,轉身離去。
果真是妖妃,如此拙劣的手段,竟也能狐媚惑主。
倘若站在她身側的人是他……他壓下心頭那點古怪的異樣,隻當自己魔怔了。
謝花明等了許久,終于等到兄長,她連忙叫宮人倒去冷透的茶水,重新沏一壺新茶來。
雖然她和謝雪明一母同胞,彼此是除了爹娘之外世間最親的人,她還是無法忽視心底隐隐的懼意。
兄長年長她七歲,在她還未出世時便可獨當一面,執掌謝氏,少年時不言苟笑,萬人擁趸,輕描淡寫就定下貴吏巨賈的生死,比那些威震八方的老頭子還要吓人。
兄長公務繁忙,和她相處的時間少之又少,算不得熟絡,更談不上兄妹情深。
但畢竟是血親,榮辱與共,福禍相依,她遇到難事,兄長從來不會坐視不管。
“哥哥,我要當皇後。如今沒名沒分地待在這宮裡,您是不知道,外頭是如何笑話我這個昔日的武王妃的。”謝花明抱着小公主,眼中閃爍着野心。
謝雪明颔首,他幫她會想辦法,皇後之位,隻會屬于他的胞妹。
他不允許任何潛在的威脅存在。
謝花明松了一口氣,懸着的心終于踏實下來,從小到大,兄長許諾的東西,從來沒有辦不到的,就是天上的星星,隻怕他也有法子給她摘下來。
她想了想,不知該不該說,猶豫再三,還是說出了口,“還有那個李瀛……能不能想法子把她送走,送出宮去,最好有多遠送多遠。”
謝雪明輕描淡寫:“不如殺了她,永絕後患。”他确實有這個本事,并非說說而已,隻是免不了觸怒乾清宮那位。
若是李瀛死在他記憶中最美的時候,他勢必會時時懷念,懷恨在心,甚至遷怒胞妹和小公主,乃至整個陳郡謝氏。
李瀛可以死,隻是現在現在還不是時候。
“不,”謝花明聞言變色,連忙制止這個話題,伸手捂住小公主的耳朵,“不要在瓊兒面前說這些打打殺殺的,要為瓊兒積點福氣。貌美不是李瀛的過錯,她是無辜的,豈可為了一己之私,就濫殺無辜。”
胞妹向來心軟,說這番話亦在謝雪明意料之中,他看着小公主裹在襁褓裡粉雕玉琢的小臉,目光微動。
“也該有個屬于謝氏的皇子了。”他聲音清淩淩,帶着若有似無的寒,似乎别有深意。
謝花明猛然想到了什麼,喃喃道:“……不能讓李瀛在我之前生下皇子,若是絕她子息,又未免太過殘忍。”
謝雪明不像她那般優柔,漆眸掠過一絲冷意,殺一個不存在,虛無缥缈的孩子,好過殺一個活生生的皇子。
謝花明不敢做的事,他來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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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禦花園内。
“嘗衿絕代色,複恃傾城姿,這句詩好,陳閣老果然文采過人。”
李瀛坐在秋千上,手裡捧着筆墨未幹的竹簡,笑着點評。
陳汶身為蘭台閣老,禁林名宿,确實有幾分才氣。一句五絕,既贊她貌美,又暗指她倚仗容貌,傲慢無禮。
新帝在她身後慢悠悠地推秋千,“愛妃也喜歡這句,這老翁年紀大氣量小,為人糊塗,詩倒寫得尚可入眼。”
自從宮宴之後,陳閣老便借病告假,辍朝數日,連這首五絕,都是托同僚幫忙呈到禦前的。
這小老頭,自個兒做了錯事,管了不該管的事,反倒關起門來生悶氣。
李瀛也覺得有趣,聽到新帝下一句話後,笑容微微一凝,“不如将這首詩傳出去,令天下皆知,朕的後宮有如此美人。”
這和孩童炫耀自己的玩具有什麼區别。
李瀛默了默,“一切都聽陛下的。”
她仰頭,眼尾微翹的眼睛亮晶晶的,星光流轉,“陛下,臣妾怕陛下有一日不愛臣妾了,到時候臣妾隻能回到永巷那個冷冰冰的破地方……”
她說着說着,逐漸哽咽,點點淚光溢出韫色的眼睑。
“好了好了,”新帝無奈,“愛妃,想要什麼,不妨直說。”
李瀛破涕為笑,“臣妾想要漂亮的花钿頭面,寶冠華服,想要一直這麼漂亮下去,永生永世占據陛下的心。”
她直說想要通寶地契,新帝必然會懷疑,何況就算賜給她,她日後用着也不方便,還不如要一些首飾,可以帶着跑。
新帝自然無有不允。
賞賜流水似的送進了承露閣,數個内監擡着一重重箱箧,肩膀挨着肩膀,衣角挨着衣角,穿梭在狹小的檐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