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萬千少女的行囊裡必定有放電台的收音機。尹春華也不例外,她的設備隻多不少,收拾起來卻比李仕想得快得多。
李仕無法在恭州多耽擱,尹春華也要回北京延續她的學業道路,或許向現實低頭尋一份體面的醫生律師工作,又或者去尋她的音樂夢。
有些事僅一人便足矣,正如此刻。一首千千阙歌哼到尾聲,尹春華趁李仕午休時收好自己的架子鼓,獨自宣告她在恭州爛尾樓月亮不消失裡的日子已然終止。今日有暖陽,她穿黑吊帶上衣與牛仔褲,戴紅框眼鏡彰顯别樣,在統一色調裡獨創一抹旖麗。走到陽台點一支煙,尹春華享受着這樣的時光,總要讓少女有時間給一年内發生的禍事做緩沖。
她靜靜看着李仕釘下的窗戶,那窗有藍色的玻璃,目光随光線移動後可見躺在床墊上的李仕,被染色的陽光曲曲折折照在他身上。
可惜李仕是李仕,但幸好她仍是尹春華。
她即将是十八歲的尹春華。
晚七點他們到恭州機場,爛尾樓和春華的摩托都交給李仕轉賣,怅然若失,尹春華也舍不得恭州。
李仕前幾天買了個相機,他悄然拍下尹春華,她靠着候機廳軟沙發,微微仰頭。
“我不想回北京。”
“嗯?”
“不想回北京,我想回家。”
李仕一句話要說出口,尹春華卻先後悔自己的退縮,執意前進,便塗改自己言語:“你什麼也沒聽到。”
她拉上夾克外套拉鍊,蓋住自己半張臉,沉默良久。也許他們不約而同想到了嘉陵江夜裡的水流聲,各自在心中祈求主再施舍他們一次與世隔絕的美夢,盡管美夢後有雨夜高塔。
李仕隻能緊緊握着尹春華的手,帶她坐上飛機離開那年的恭州。
而那年的北京有許多高樓正破土而出,國外的珠寶手表服裝等各樣品牌逐一進入每個人眼中。萬物都在跳紮紮,風也在期待出發。
李仕搬出李家後暫住在朋友酒店的套間,高樓視野前通大街後通小巷,他同尹春華進屋時窗外目之所及皆是闌珊的夜。他替她打理好部分行李後說去廚房煮宵夜,給她留下一人在房間發愣獨處的時間。
尹春華看一切都似浮光掠影,時空旅行一樣從恭州穿至北京。禍事接二連三敲門闖進她家中,比女人心難測。撒旦走後隻留下一本她為戶主的戶口本,洗漱完閉上眼躺在床上時仍能見得秋蓉身影推她不斷前行。睜開眼看看時鐘,又看看戶口本,十二點,今日是她生日。
她希望十八歲是掩埋過往十七年的鏟子,這樣她好忘卻兒時家庭的美好。
而後她搖搖頭告誡自己不可放松,世上僅剩她自己,就算似無根樹她也想多站幾日。
李仕敲敲門。
尹春華開門後隻看見她面前的燭火與蛋糕,還有李仕,蛋糕上的蠟燭隻有一根。
“我十八歲了。”
她喜悅,不敢肆意笑,隻怕自己笑出來那火舌會在吐息間湮滅。
“一是一切的開始。”李仕祝她開啟新篇章。
他知道尹春華唯愛《音樂之聲》,便提前用cd機播那段輕快的樂曲,是瑪利亞與七個孩子在唱《孤獨的牧羊人》。
“十八歲生日快樂。”
尹春華看李仕,真是好險,全北京最鐵石心腸的少女險些要哭出來。某一刻她隻覺得李仕和她是可以互相依偎的浮萍,飄到哪裡也無所畏懼。
李仕比尹春華不安。他知尹春華不為他停留,畢竟就算聖誕老人送完禮物也不留下喝茶聊天,但放下那名為尹春華的禮物連絲帶也有閃光,真要應《千千阙歌》歌詞,都比不過這宵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