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色的眼睛在夜色中猶如明珠般泛着光，忽閃忽閃的。

對上他的視線，鄭魚心神晃了一下，卻是想到種種，還是開口道：“我曾聽紅藥和綠杳說過，殿下心中有個美人，奈何上天不作美，她已嫁作他人婦，這亂世颠簸，現今是否還在人世也未可知，殿下其實不必為其守節，我想要是女郎知曉，定然也不會希望殿下如此的。”

以前沈弘否定她卻說讓其進内宅處理家中事宜，鄭魚隻覺他輕浮，那外間的名聲，不過是沽名釣譽罷，可今日連番兩出叫她确信了這一點。

姊妹二人說得并無錯差，沈弘确實是個重情義之人，甯着自己受苦，也不肯背棄，與自己說的那些話，隻怕是出于時局的考量，真是需要一個鎮宅子的主母罷。

沈弘定定地看着她未言語，鄭魚被他瞧得面上生紅，她收回視線，大口吞了半壇子酒，才緩過神，磕巴解釋道：“殿下不要誤會，我并非說要你做那背信棄義的薄情人，隻是這世間之事，或許皆有因果，錯過了便錯了，執着隻會傷自己，也會傷了别人，對誰都沒好處的。”

“小魚兒當真這麼想？”

“當然。”鄭魚肯定回答，又道：“其實殿下這個年歲，身邊有人也是應該的。”

“說得有幾分道理。”

沈弘道：“今日我在城中走了一圈，發現這幽州女郎個頂個的好，那窈窕淑女，着實叫人動心，不如便由小魚兒你幫孤挑幾個吧。”

“啊？”他說得太過認真，鄭魚竟一時反應不過來，怔愣當場。

沈弘湊近，于黑暗之中凝視着她的雙眸，嗤笑一聲，道：“小魚兒怎麼不說話了，莫不是方才的話，都是騙人的，想借此引孤的注意罷？”

“自然不是。”

位置靠得過近，鄭魚隻覺得呼吸不太穩，身上發麻，仿佛被什麼東西釘住一般難受。

她挪開些位置，拉開二人的距離，方穩下來些心神，人暗深呼吸一口氣，道：“這感情之事，合乎兩情相悅才好，不僅關乎殿下，也當問那女郎的意思，我若強行安排，隻怕難免成怨偶……”

“無妨。”沈弘打斷她的話，“小魚兒為孤着想，孤亦信任你，隻要是你選的人，孤定然會好生相待的，絕不叫她受了半分委屈去。”

她這是将自己個兒繞進去了。

又聽沈弘道：“若是小魚兒沒有好的人選，其實孤倒是有一個……”

“嗯？”

鄭魚望着他，卻見他手伸了過來，手撫上她的面頰，溫熱的掌心叫她臉有些燒了起來。

“罷了。”

人長歎一聲，道：“其實于孤來說，有人與否并不重要，這麼多年，已然習慣了。”

他的話被風吹散，鄭魚同他相對而坐，分明很近的距離，可她卻感覺他離她有點遠，那種巨大的孤獨感環繞着，将人封閉為一座堅硬的城池，叫誰也攻不進去。

“這酒是給孤的吧？”

他拿過另一壇，仰頭長飲起來。

大半壇酒被他一口喝掉，酒漬沾濕了他的衣衫，人穿得并不算厚，不過堪堪兩件，随手披了一件外袍罷。

寒風瑟瑟中，形銷骨立感化為真實。

“殿下可否與我說一說那美人？”

鄭魚忽對她起了興趣。

她好奇，究竟是怎樣一個奇女子，才能叫沈弘這般人心動，心甘情願為其畫地為牢。

“她啊？”

沈弘将酒壇子放下，似無奈又似寵溺的說：“很漂亮，一眼就忘不掉的漂亮，可又很笨，笨得連人明目張膽的暗示都聽不出來，還很小氣，孤騙了她一回，她就再也不要我了。”

笨蛋美人？

難怪這麼多年，身邊諸多才情淑女，卻無一入他的眼。

不過想來也對，他這樣的身份，身邊要有個同他一般多心思的女郎，隻怕夜裡都會睡不着，誰知曉會不會是旁人派來的探子呢？

要個心思簡單活絡的，反而輕松自在。

“殿下一片真心，想來它日人會看明白的。”

“但願吧。”

沈弘沒再多言，又是重新拿過酒豪飲起來，鄭魚見如此，也沒再問，酒過三巡，兩人皆有了醉意，便聽風中那人說道：“選女使就選吧，小魚兒幫我安排就好。”

……

鄭魚以為他是玩笑話，并未當真，誰曾想隔日人卻又主動提了這一出。

看樣子是認真的。

可如今這幽州太過多的事需要忙，于是将這任務交給了紅藥。

聽到消息，向來沉穩的女郎難得面上有崩裂之态，吃驚同時不敢擅自做主，還是走來，問了一下沈弘。

“殿下可是當真要選人？”

“你說呢。”

沈弘姿态慵懶的坐在那裡，了無形狀，長飲一口酒，問：“府裡私庫賬面還有多少銀錢？”

紅藥：“算上殿下從彭城撥來的，有兩千萬錢，百萬的銀币，六十萬的金，田産鋪子加起來一百三十二，每個可收五千錢左右一月，另有稻子粟米共……”

沈弘點點頭，“嗯，那選吧，不過這事叫鄭魚親自去做，不可假手于人。”

“知道了。”

得知這個結果的鄭魚并不算驚訝，隻是後悔為何當時一時嘴快，非要添那一句呢，簡直是……自找的。

可如今已然如此，有何法子呢？

她想了想，叫紅藥幫她拟了征人的告示。

選中者留，不中者，刺史府亦補女郎來去舟車勞頓的所有費用，每個約莫百餘錢。

中與不中皆有好處，并不會吃虧，告示貼出就有無數人過來，鄭魚在忙于公務的同時，還得抽時間相看于人，真是一刻不得閑。

“嬢嬢，其實你何苦累自己這一出呢，我瞧着殿下不過與你賭氣罷，你低個頭，這事也便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