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長安城的上元節,最熱鬧的還是朱雀長街,臨街的商鋪都懸挂了各式各樣的精巧花燈,争奇鬥豔,長街兩道旁一個挨一個地都是小商販擺的攤子,衣香鬓影的女子們與衣着鮮亮的男子們,熙熙攘攘地走過。
明昭看到一個攤子,忙拉着容清雪擠過去,她一身靛藍色束腰胡服,身披灰鼠刻絲披風,瞧着便是出身富貴的公子哥,而身邊的容清雪一襲明藍色窄袖長裙,與明昭系同式樣的披風,一看便是對恩愛的小夫妻。
那賣面具的小攤販忙恭維貴客:“少爺與夫人瞧瞧小人的面具,朱雀街上再沒有比我家更精美的了,這神君的面具隻有少爺這般俊的才合适,這個神女的面具夫人喜歡嗎?”
容清雪見這是一對兒的,就戴上了神女,明昭卻眼饞一個青面獠牙的昆侖奴,笑嘻嘻地戴上了。
一個俊美的公子戴個這般醜的昆侖奴,旁邊還站着位神女,小攤販是瞧着挺别扭,但給錢的是大爺,他接過錢,奉承道:“少爺真是眼光獨具!”
惹得明昭和容清雪齊笑,小攤販這時瞧着又覺得昆侖奴和神女竟也十分般配呢。
人群中忽然有争吵聲,隐約聽得一聲哭求:“是我家小子不長眼,撞到了大小姐,求大小姐發發善心,饒了我們母子吧——”
本以為是件小事,卻看到那小孩子的母親抱着吓傻的孩子又哭又磕頭,十分凄慘的模樣,明昭聽周圍人小聲道:“聽到沒,這是蕭将軍家的大小姐,這家人可要倒黴了。”
旁邊那人不解:“方才那小孩撞到蕭大小姐,蕭大小姐擡腳揣了他一個跟頭,還沒消氣麼。”
“你沒瞧見蕭大小姐一直盯着身上的衣裙麼,那可是蘇繡的水韻金緞,那小孩子把沾着口水的糕餅都糊在蕭大小姐身上,不說别的,單單是賠,都賠不起的。”
那人又道:“對這些權貴來說,一個平民小孩可能都不值一條新裙子,況且今日上元節,是會心上人的,你瞧蕭大小姐旁邊兩個公子,應該都是皇親國戚,精心打扮挑選的衣裙在心上人面前弄髒了,怎麼能消氣呢。”
旁邊人歎道:“雖說是小孩兒犯了錯,可這些權貴子弟也太作踐人了吧,這可是長安城,誰知道他們今日的富貴,明日還有沒有呢。”
二皇子慕容辰今日同舅舅蕭大将軍家的表弟表妹一同遊玩,也是因為鎮國殿下在除夕夜宴上所說的表弟與二公主的私情。
雖說當時母妃遮掩過去了,但他們皆知鎮國絕不會說空話。
晴柔公主已被母妃以祈福為名禁足懲戒,她不過是母妃的養女,這些事母妃自會處理會處理。而這邊卻是自己的表弟,他還是要約蕭靖談一談。
慕容辰同蕭靖蕭蓉兄妹走在朱雀街上,他見表妹去瞧花燈,便道:“靖兒,你同晴柔是怎麼一回事。”
蕭靖滿心委屈,忙道:“表兄,這都是誤會。每次進宮見姑母,晴柔公主都對我十分體貼,我同父母提起,他們還以為是玉妃娘娘的意思,要撮合我和晴柔公主,還囑咐我聽娘娘的話,好好和晴柔相處,我———”他煩悶道:“我當然就跟她多相處,誰知道是晴柔自作主張。”
慕容風聞言倒是放下心來,笑道:“原來如此,母妃還奇怪舅舅怎麼突然進宮請她為你與晴柔賜婚,還以為這是靖兒的心思,既然是誤會,那母親就放心了。”
他輕聲囑咐道:“靖兒記得轉告舅舅舅母,母妃的意思是在其他幾位公主中選一位,定能讓表弟當上驸馬,請他們安心。”
蕭靖連連點頭,突然聽到蕭蓉的斥責聲,雖對這個嬌慣壞了的妹妹滿心不耐,但還是擔心她生事,匆忙同慕容風過去。
慕容辰走過去便見一婦人抱着孩子跪地磕頭,周圍還有許多人圍着,隐隐聽到好幾句“蕭大小姐”“玉妃”“二皇子”,他看着一臉怒色的蕭蓉,神色微冷。
一旁明昭和容清雪戴着面具,在人群中圍觀,明昭見容清雪眼中有不忍之色,拉了拉他的手,輕聲道:“放心,二皇子不會讓這位蕭大小姐這麼敗壞自己名聲的。”
那夫人還跪在地上磕頭,口中哭喊着:“貴人小姐饒命啊——我們都是貧賤百姓,孩子還小,不長眼睛,碰到了貴人的裙衫,老婦人給您磕頭了——”
周圍圍了一圈的人,對着這場鬧劇竊竊私語。
忽然,一身着玄色雲紋鶴氅的英武男子走過去,親自扶起了跪着的婦人,還輕輕摸了摸那哭嚎的小孩兒的頭,爽朗笑道:“快别哭了,讓你母親帶你去買糖吃。”
給了那婦人一錠銀子,示意她離開,那婦人見着男子身着華貴,似乎與那位盛氣淩人的大小姐認識,那大小姐憤憤地噘着嘴,卻沒有阻攔,便趕緊揣好銀子,拎着小孩兒跑了。
蕭蓉十分不開心,正要開口,卻看到表兄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眼中似乎滿是嫌惡,吓得不敢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