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清雪擡頭正要說話,就怔住了,隻見明昭将長發全部用金簪挽起,隻着一身雪白的中衣,坦然自若地走過來,她行止優雅而潇灑,無半分忸怩,仿佛自己是貨真價實的一個公子。
但是容清雪卻無法忘記她是個女子,甚至在這水汽缭繞間,她烏發微濕,鳳眸水潤,輕薄的中衣微微貼在她身上,隐約可見蜂腰猿背、鶴勢螂形,他不可控制地又回想起那日為她換衣時所見,皆隐于這層雪衣之下,綽約朦胧。
容清雪急忙側身回避,低聲喝止:“衣衫不整的浪蕩子,你别過來!”
明昭倒是輕笑出聲:“你怎麼跟貞潔烈女似的,我來泡澡,還要穿得整整齊齊麼,我不光現在衣衫不整,一會兒子還要□□呢。”
容清雪想說男女大防,但他卻說不出口,因為他知道明昭與他實則都是十分蔑視世俗規矩的人,不然也不會一個男扮女裝一個女扮男裝。
隻是不知為何,他越來越在意這些,明明在青岫山時他誤換下明昭的衣服,發現這是個女子時也僅僅驚訝一瞬,那如雪如玉的女體于他心中心中毫無波瀾,也半點不在意所謂貞操男女之别。
是什麼時候開始在意呢,或許是明昭醒來倚門喚他的那一瞬間,或許是他總是被明昭的烏發長睫吸引目光,或許是她每每靠近時自己加快的心跳,讓他越來越注意到所謂的“男女之别”,又或許不是男女之别,而是明昭之别,她區别于萬事萬物,在他眼中獨一無二。
但容清雪卻無法說出這些緣由,雖與明昭相處時間并不算久,可他卻莫名地了解她的一些想法,明昭與他現在親近,蓋因他是可信任的醫師和夥伴,若摻雜進男女風月之情,容清雪相信,明昭會疏遠自己。
但他更不願說些什麼“男女大防,女子貞操”之類的俗話,讓明昭厭煩自己,隻好閉着嘴,紅着臉,任由明昭笑語調戲。不過倒也不是白白被笑,明昭似是忘記了方才随口問的藥材是什麼,容清雪趁機快步溜走。
隻是到底是躲不掉,容清雪聽到耳房水聲大作,明昭咬牙切齒喊道:“容清雪!”便隻好走進去。
明昭泡在一桶黑漆漆的藥浴中,露出來的皮膚被水汽蒸地粉紅,隻是玉容雪白,額頭還冒着細細的汗珠,容清雪知道這是因為藥浴激發牽機毒性,明昭每寸筋脈都在撕裂般的巨痛中,她泡了半個時辰一聲不吭,容清雪也十分歎服。
但是明昭能忍住痛,卻真忍不了随手一擡,手臂上挂着半條蛇和許許多多蜘蛛和蜈蚣,漆黑的蜘蛛和蜈蚣在雪臂上更加醒目,毛茸茸的觸感令明昭渾身發毛,猛地甩出去,激起大片水花。
她眼尾泛紅,僵硬地停滞在浴桶裡,瞪着容清雪。
容清雪略微心虛,但這些日子與明昭相處,明昭的巧言令色他也是學了幾分,容清雪義正辭嚴地說道:“你這般膽小,我怎麼同你說藥材裡都是些毒蟲。”
方才的驚吓緩過去,明昭現在就是覺得惡心,雖說她能看出面前的冷酷醫師隻是個紙老虎,但畢竟容清雪是在給自己去毒,是以明昭隻作乖巧狀,倒令容清雪更心虛。
等明昭終于煎熬着泡完藥浴,還有針灸等着她。容清雪看着伏在柔軟錦被上的玉體,耳後薄紅一片,绫緞僅輕掩至腰部,顯現一段優美的曲線,而玉背露出,玉臂輕舒,如月夜下深海的明珠暈染生輝,又如新剝的柔嫩荔肉清甜多汁。
容清雪輕抿薄唇,努力使自己心無旁骛,鎮定地開始施針。
明昭忍不住悶哼一聲,她是極能忍耐的性子,幼時她體内牽機餘毒更為兇惡,常常嘔血,那時外公眼中滿是血絲,隻能哽咽哄她,“昭昭要好好的,以後外公不逼你讀書——”而莫老頭抱着她心疼地眼淚鼻涕齊流。
那時她還能忍着體内劇痛,擺出嫌棄的模樣,跟外公嘲笑莫老頭,讓他趕緊擦鼻涕去。
年歲漸長,明昭倒是不再嘔血,但筋脈的凝滞亦是時時刻刻的痛苦煎熬,甚至她日日修煉家傳絕學,也僅僅習得招式而半分内力也無,因此她隻能讀書科舉出仕。
但是這銀針實在太痛,仿佛不是在去毒而是令她筋脈寸斷,不過明昭苦中作樂地想着,這是自己的身體在與牽機決戰,忍受的每一分痛苦都會消去體内殘毒,她亦都會把這些痛苦千百倍回報給仇人。
隻是在二人于床榻之上去毒之時,窗外有暗影聽到那些似是痛苦又頗為暧昧的悶哼呻吟,便一閃而過,于夜色中直奔青雲驿的一個奢華的五進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