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雖然聲音不大,卻似乎清晰地響在每個人耳邊,雖然洛陽人不認得公主銮駕,但無人沒聽說過鎮國公主的名号,腦子還沒轉過來,人先跪了一片:“拜見鎮國殿下!”
錦繡樓門口的夫人小姐們都垂頭行禮,個個臉色發白,似乎一擡頭被公主看到就會被抓走,明昭也低頭行禮,這位殿下的事迹她知道的也不少。
當朝皇子都不能有私兵,但鎮國殿下卻是手握西北軍權,身邊還有軍隊拱衛,皇帝似乎對這個女兒寵愛到前無古人的地步,議政殿天子龍座側位竟設了公主鳳座,可由公主代為決策,從鎮國這一封号中可見一斑。
不過這位殿下能上朝議政亦可上陣殺敵,至于其性情暴戾乖張,于執政者而言不過是無傷大雅的脾氣,于野心者而言也是可攻讦的把柄,是以無人約束一個有能力卻無繼承大統可能的公主,甚至在各方縱容下,鎮國殿下已是權傾朝野。
不過明昭作為一個女扮男裝如魚得水的女子,自然不會像他人那般傲慢地認為,女人生來就柔弱無能,需要依附男人,也并不認為女人天生就低人一等,須要把一切拱手讓人。
抛掉那些公主不能即位的想法,隻看這位從政者的執政才能與地位權勢,就能知曉這是一頭雄踞龍座之側的野心勃勃的猛獸,隻是猛獸身着輕柔華麗的錦緞,裝飾精緻名貴的珠寶,竟令所有人忽視其森立的爪牙,而視之為主人的愛寵,明昭想來,亦覺十分好笑。
今日親眼見到鎮國公主銮駕,雖未見其人,未聞其聲,但觀其護衛近軍的氣勢武功,便可知其絕非池中之物。若是明昭真是一個女扮男裝求取功名施展抱負的野心家,投入鎮國殿下麾下是極好的選擇。
可惜了,明昭心中輕嗤:“可惜我才不是要求取功名,可惜我沒安好心。”如她這般,尋一個手握權勢心機莫測的主公絕非良策,明昭自然要對鎮國殿下敬而遠之。
隻是明昭再看那些黑衣銀甲,銀絲面罩覆面的衛隊,忽然覺得十分熟悉,她心中忽然生出幾分不詳的預感。
那輛純黑沉香木的車架内悄無聲息,但衆人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尤其是榮樂縣主,更是屏氣凝神,暗悔為何不好好在長安待着,來洛陽遊玩竟能撞上這位。
關于這位鎮國公主殿下,陳清雅自幼出入宮廷,自然知曉頗多,而這位公主那鐵血殘暴的手段,陳清雅也有緣見識過,當時她渾渾噩噩回到府裡,就高燒了十幾天,休養了幾個月。
而且,陳清雅還知曉鎮國殿下與承恩侯府甚至宮裡的皇後娘娘結有仇怨,雖然她不清楚具體為何,但想想自己那位表面賢良淑德實際刻薄寡恩的皇後姑姑,若是做出苛待一個非自己所出的公主的事,并不出乎陳清雅意料。
隻是往日鎮國公主的對手都是皇後、承恩侯等人,并不屑于對付自己這個小小縣主,可今日鎮國殿下停銮駕于錦繡樓前,陳清雅心知是躲不過了。
寂靜之中,一道幽幽如錦瑟的聲音響起,帶着股慵懶的卻不懷好意的笑意:“榮樂縣主又看上了哪位公子?過來,給本宮瞧瞧。”
話音未落,已有一紫衣白面的大監自車架旁快步行至明昭身旁,雖未開口,但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示意明昭:“請吧—”
明昭暗道倒黴,不過心中倒也不慌,她不過是個小人物,還不值得鎮國公主屈尊降貴對付,她隻希望不要是她想象的那樣,但面上一派茫然,乖乖随大監到車架旁回話。
這倒是讓紫衣大監夏和冬高看一眼,這年輕人雖是商賈出身,卻比長安城裡高門大戶教養的子弟還貴氣從容些,那些子弟見到殿下就一副畏縮模樣,上不得台面,這年輕人雖反應青澀稚嫩卻依舊有君子之風。
明昭垂眸侍立一旁,厚重的玄色團花繡錦簾随朔風輕輕卷起,她餘光中看到了一道暗紅身影,身形修長,隐約窺見一抹豔色,是隐于暗處的玉色膚光。
明昭心想:“又是個紅衣美人。”就聽到那道幽涼的嗓音響起,似含着微不可查的奇怪寓意:“原來是個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