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汝遠來應有意,好收吾骨瘴江邊……”賈政讀完,眼裡透着決絕。他望向窗外,夜色深沉,前路艱難。但從韓愈、蘇轼的經曆裡,他尋得共鳴。那些先賢雖遭貶,卻未沉淪,反而留下不朽篇章。
“夫人,咱們雖落到這般田地,也不是沒希望。”賈政轉身握住王夫人的手,堅定道,“興許在儋州,我也能尋得自己的‘東坡’,書寫别樣人生。哪怕環境艱苦,我也會堅守本心,不負家族,不負你我。”
王夫人眼眶泛紅,強忍着淚,緊緊握住賈政的手。“老爺,咱夫妻多年,生死與共。隻要心在一起,就是依靠。儋州雖遠,我會在這兒等你,守着家,盼着團聚。我信,總有一天能再相見。”
起行前夜,天空漆黑如墨,沉沉壓在賈府上頭,阖府上下都籠着一層凝重壓抑的氣氛。衆人正滿心憂懼,夏公公身着華麗朝服,不緊不慢走進賈府。他清了清嗓子,展開聖旨宣讀。賈政與王夫人一聽,猛地一怔,眼裡滿是震驚與驚喜。聖旨上的話,像一道光,穿透陰霾,讓他們墜入絕望的心燃起希望。
賈政眼眶泛紅,雙手顫抖着接過聖旨。“先行送慈柩故鄉全孝道……”他低聲重複,聲音裡滿是激動與感恩。這旨意,不光讓他能盡孝,還為風雨飄搖的賈家聲譽,撐了根支柱,是對賈家過往的認可。
王夫人也激動得不行,眼裡閃着淚光。她快步上前,握住賈政的手,夫妻二人對視,臉上露出飽含深情的笑容。這笑容裡,有對皇恩的感激,有對家族重振的期盼,也有曆經風雨後,彼此的依賴與慰藉。
“我賈家,決不會辜負皇上的厚愛與寬容。”賈政目光堅定,語氣有力,“此番回鄉,我一定辦好母親後事,盡人子孝道。還要借此整頓家族,讓賈家聲名再響。”
王夫人聽了,用力點頭,眼裡滿是支持,似在表明願與他同甘共苦。刹那間,夫妻二人攜手的歲月湧上心頭。不管前路多艱難,隻要相伴,便有對抗困苦的勇氣。
突然,王夫人眼神決然,說道:“老爺,此去路途遙遠,一路艱辛,我定要跟着,好照應您。咱們夫妻本就該同甘共苦,生死不離。”她聲音雖顫,卻透着堅毅。
一旁趙姨娘聽了,眼睛瞪圓,争強好勝的勁兒上來了。她幾步沖到衆人面前,雙手叉腰,大聲嚷道:“憑啥她能去,我不能去?我也要跟着!這些年我在府裡,哪樣不盡心?如今老爺遠行,我怎能不管?”說着,還斜眼睨着王夫人,滿臉不服氣。
一時間,場面亂了。衆人你一言我一語,有勸的,有吵的,聲音交織。趙姨娘的大嗓門格外刺耳,好似要沖破屋頂。
恰在這時,賈琏一臉凝重,匆匆走進來。他神色疲憊至極,每一步都邁得異常沉重,仿佛背負着千斤重擔。手裡緊攥着一張休書,那紙張因他用力過大而微微褶皺。
他走到賈政跟前,恭敬地鞠了一躬,待擡起頭時,眼裡滿是深深的愧疚與無奈,聲音中帶着難以抑制的哽咽:“叔親,如今家中遭遇重大變故,鳳姐她素日裡所犯大錯已難以挽回。我已忍痛寫下這休書。望叔父能念及舊情,把她送回金陵老家,讓她在那裡好好反省。”說着,他雙手顫抖着把休書遞到賈政面前,眼神中滿是懇切與期盼。
賈政沉默片刻,接過休書,目光複雜地遞給了一旁的鳳姐。鳳姐身子猛地一顫,臉色在瞬間變得慘白如紙,眼裡滿是不可置信與深深的絕望。她仿佛被雷擊中一般,整個人呆立當場。
她慢慢低下頭,長長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陰影,遮住了眼中的波瀾。如今到了這般田地,她知道已無任何轉圜的餘地,隻能默默接受這殘酷的命運。
她默默地轉身,腳步異常沉重地朝自己房間走去。每一步都似乎在回憶着過去的點點滴滴。回到房間,看着周圍熟悉而又陌生的東西,她的淚水一下湧了出來,如同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而下。
她默默地坐在床邊,開始收拾行囊。每一件衣物、每一件首飾,都承載着她在賈府的回憶,那些歡笑、那些淚水、那些甜蜜與苦澀交織的時光。可如今,這一切都要成為過去,消散在無情的時光裡了。
在整理一件精緻的繡花手帕時,鳳姐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她的眼神變得迷離起來。她想起了當年秦可卿托夢給她的情景,那時的秦可卿滿臉憂慮,卻仍強撐着虛弱的身子告誡她要居安思危,未雨綢缪。可那時的她,隻當那是一番好意卻不太切實際的空話,并未真正放在心上。如今想來,真是悔之晚矣!
淚水再次模糊了她的視線,鳳姐深深地歎了口氣,繼續默默地收拾着行囊。她知道,無論心中有多少不甘與悔恨,都無法改變這既定的事實了。
且說彼時,甯國府與榮國府已被查封,旁支族人走散,昔日繁華瞬間化為烏有。錦衣衛秉持皇命,将兩府家奴、丫鬟、仆人等盡數驅趕到集市,就地拍賣、遣散。往日裡那門庭若市、奴仆成群的賈府,如今冷冷清清,僅剩下王夫人身旁的玉钏兒,還有寶玉房中的麝月,仍不離不棄,守在主家身邊,勉力維持着這已然破碎的局面。
那襲人,生得面若桃花、眉眼含情,且行事伶俐、心思缜密,在賈府一衆丫鬟中本就出衆。此番變故,被錦衣衛堂官林峰一眼相中。林峰不顧她的悲泣與哀求,強行将她帶走,當作讨好忠順王的禮物。到了王府,襲人置身于那富貴奢華卻又波谲雲詭之地,周旋于衆多權貴與姬妾之間。稍有不慎,便可能招來災禍。但她憑借着自己的聰慧與機警,努力在這複雜的環境中求存,日子自是跌宕起伏,其間故事,自有一番風雲變幻,暫且按下不表。
平兒這邊,同樣未能逃脫命運的撥弄。她模樣标緻,身姿婀娜,性格溫婉,又不失果敢。林峰見了,心生觊觎,便将她強行納入自己府中。初入林府,平兒舉目無親,處處謹小慎微。好在她心地善良,為人聰慧,漸漸赢得了府中上下的認可。從最初的小心翼翼,到後來能夠獨當一面,竟一步步在官家站穩腳跟。誰能想到,這命運的轉折,讓她從賈府的一介通房丫鬟,搖身一變,成了官家夫人,其中曲折,亦是後話。
再看秋彤與嫣紅,命運卻走向了截然不同的深淵。她們被東錦香院和西錦香院買去,被迫淪為妓女。曾經在賈府雖身為姨娘,卻也有着自己的尊嚴與生活,如今卻深陷煙花之地,過着身不由己的悲慘生活。
而小紅,倒是在賈府查辦之前,便與賈芸情投意合,結為連理。二人一同前往姑蘇城,開了一家茶葉店。小紅心思細膩,對茶葉品質嚴格把關,所售的六安茶香氣清高,滋味醇厚;老君眉茶外形飽滿,湯色鮮亮,口感清甜。憑借着優質的茶葉和用心的經營,小店的生意日益紅火,在當地聲名遠揚,夫婦二人也成了當地頗有名氣的茶商 。至于賈府其餘衆人,命運各自不同,有的飄零四方,有的隐姓埋名,種種遭遇,繁雜紛纭,難以一一詳述 。
薛家薛蝌眼見賈府如大廈傾頹般敗落,心中思量,便攜了妻子邢岫煙,踏上歸鄉之路,回轉薛家老宅。自此,他一門心思撲在管理家族事務上,憑借着自身的精明能幹與踏實勤懇,倒也将家族諸事打理得井井有條。時日一長,在當地漸有聲望,成了頗受人敬重的一方鄉紳,日子過得悠閑自在,倒也悠哉樂哉。
秋風瑟瑟,錦衣衛押送之下,賈家遺屬被迫遷往京都蒜市口的一處“三進院落”。這裡房屋老舊,往昔的氣派全然不見,隻剩滿目破敗。
一進院,入口處的一字影壁落寞伫立,左側的月亮門形如滿月,卻難掩周遭的頹唐。與之相對的倒座房,牆體斑駁。步入其中,正房三間,東西廂房各三間,無一不散發着陳舊氣息。三進院裡,小片竹林在風中瑟瑟發抖,後罩房勉強可作書房,卻也布滿歲月痕迹。
牆皮大塊剝落,蛛絲肆意橫陳,昔日華屋淪為空堂陋室,徒留綠紗在蓬窗上飄搖。屋内陳設簡陋至極,毫無生氣。賈政滿心愁緒,隻能無奈依例安排衆人入住。
賈政與王夫人住進最大的中正房,還隔出個小閣,方便玉钏兒伺候。趙姨娘帶着小鵲居于東正房,李纨和素雲則在西正房安身。東廂房裡,賈琏獨占一間;寶玉、賈環與賈蘭擠在一處;麝月和莺兒合住一房。
原住在梨香院的薛府衆人,也随賈家一同遷來。他們雖未受刑罰,卻也隻能在這狹小局促之地委曲求全。薛姨媽獨居西廂房,寶钗與莺兒在隔壁依次安頓,薛蟠則住在另一間廂房。
薛蟠向來肆意放縱,礙于面子不肯回鄉,依舊與狐朋狗友在煙花柳巷肆意揮霍。毫無節制的生活讓他很快自食惡果,染上花柳惡疾,卧床不起。郎中診斷後,隻是無奈搖頭,無計可施。薛蟠在病痛中苦苦掙紮多日,終是一命嗚呼。
薛姨媽遭此重創,如雷擊頂,整日以淚洗面,茶飯不思,身體每況愈下,不久便也追随兒子而去。薛家早已沒了往日富貴,接連變故之下,經濟愈發捉襟見肘。喪事隻能一切從簡,草草收場,令人倍感唏噓。
寶钗驟然痛失至親,孤苦伶仃,彷徨無依。寶玉雖也深陷困境,卻念及往昔情誼,向她伸出援手。此後,二人在這風雨飄搖的世道中相依為命。寒冬缺衣少食,隻能以酸齑充饑,那酸澀滋味,恰似他們内心的苦楚。雪夜漫漫,寒風穿透破舊氈子,徹骨寒意讓人難以入眠。過往的富貴榮華,皆成了遙不可及的回憶 。
且說賈政族人悲痛萬分,卻也毫無辦法。風波平息後,賈政着手準備相關事宜。他親自挑了可靠、忠誠的家仆,又找來經驗豐富的船夫,打算從水路往金陵去。這水路,要載着賈母與鴛鴦的棺木,悠悠前行,它不隻是歸鄉之路,更連着賈家衆人對逝去親人的思念,一路駛向故鄉。
次日清晨,天邊剛泛白,賈政一行人便在官兵護送下踏上旅程。他們身影在晨霧裡影影綽綽,腳步沉穩。衆人穿着粗布衣裳,背着簡單行囊,告别寶玉,也告别了曾經熱鬧繁華的榮國府。
賈政踏上貶谪之路,心中滿是複雜滋味。他憂慮家族未來,前路漫漫,複興艱難;又帶着對這段旅程的期待與勇氣,盼着歸鄉途中能尋得重振家族的契機。他知道貶谪之路艱難,可心中有對家族的責任,有信念,便覺得能撐着跨過艱難險阻,繼續向前。
經過幾天水路颠簸,船破水前行,金陵城那熟悉的輪廓慢慢映入衆人眼簾。暮色籠罩古城,添了幾分朦胧。
賈政站在船頭,江風呼呼吹,衣袂飄飛。他望着承載賈家無數記憶的金陵城,心中百感交集。往昔賈家在金陵的輝煌,那些節慶、聚會,家人的歡聲笑語,仿若就在昨天。可如今家族衰敗,自己也将遠離故土,去那遙遠荒僻的儋州,開啟未知的生活。
但他也清楚,此番歸來,能讓家族先人入土為安,盡了後人責任,也算給家族這段沉重曆史有了個交代。想到這兒,賈政眼中閃過一絲釋然,可更多的還是怅惘與落寞。
那天晚上,月色如水,冷冷地灑在駛往金陵老家的船裡。鳳姐獨自坐在船邊回廊下,形單影隻。望着金陵方向,悲傷不已,她曾是風光無限,呼風喚雨,如今卻落得這般田地,滿心皆是灰心喪氣,隻覺悲慘至極。往昔的風光與現在的落魄,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讓她的内心痛苦不堪。
就在這時,一陣陰風吹過,鳳姐不禁打了個寒顫。恍惚間,她看到一個身影緩緩走來,那身姿纖細,步态婀娜,不是尤二姐又是誰?尤二姐面色蒼白如紙,雙眼空洞無神,一步一步,緩緩靠近。鳳姐吓得瞪大了眼睛,嘴唇顫抖,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姐姐,你還記得我嗎?”尤二姐的聲音幽幽傳來,仿佛從遙遠的地府飄來,透着徹骨的寒意,“你當初那般對我,我在地下,好苦啊……”
鳳姐想要辯解,想要求饒,可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哽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的雙腿發軟,幾乎站立不住。
還沒等鳳姐緩過神來,又一個身影閃現,竟是尤三姐。尤三姐手持鴛鴦寶劍,眼神中透着濃濃的恨意,大聲喝道:“王熙鳳,你害我姐妹,拿命來!”說罷,舉着寶劍,朝着鳳姐步步緊逼。
鳳姐驚恐萬分,轉身拔腿就跑。她慌不擇路,腳下的步子淩亂不堪。耳邊隻聽到尤三姐的喊殺聲和自己急促的呼吸聲。突然,腳下一空,“咚咚”一聲,鳳姐掉進了河裡。冰冷的河水瞬間将她淹沒,她拼命掙紮,想要呼救,可一張口,河水便灌進了嘴裡。
這邊的動靜驚動了趙姨娘。趙姨娘本就生性膽小,又迷信鬼神。她匆匆趕來,借着朦胧的月光,看到鳳姐在水中掙紮的身影,再聯想到尤二姐和尤三姐的鬼魂,吓得臉色煞白,渾身顫抖。她大喊一聲:“鬼來了!鬼來了!”慌亂之中,竟向着鳳姐落水之處縱身跳了下去 。
趙姨娘這一跳,水面瞬間炸開更大的水花,引得周遭衆人紛紛趕來查看。賈政聽聞動靜,心急如焚地沖在前面,待看清是鳳姐與趙姨娘落水,趕忙指揮着家仆們救人。
幾個水性好的家仆迅速躍入水中,冰冷刺骨的河水讓他們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但救人要緊,他們強忍着不适,奮力朝着兩人遊去。好在距離不算太遠,不多時便先拉住了鳳姐。鳳姐此刻已被嗆得意識模糊,四肢胡亂撲騰,家仆們費了好大一番力氣,才将她牢牢抓住,往船邊拖。
而另一邊,趙姨娘在水中更是驚慌失措,她本就不通水性,落入水中後,整個人像隻無頭蒼蠅般亂撞,不斷下沉。趕來救援的家仆好不容易抓住她的胳膊,使勁往上拉,可趙姨娘由于過度恐懼,雙手死死抱住家仆的脖子,差點将家仆也拖入水底。
而此時,在湍急的河水中,鳳姐被水流沖擊得七葷八素,她拼命掙紮着,想要抓住任何能救命的東西,可除了冰冷的河水,什麼也觸碰到。她的意識逐漸模糊,眼前的景象也變得混沌不清。恍惚間,她仿佛看到了自己一生的過往在眼前閃現,那些為了權力和利益而犯下的錯事,如今都如沉重的枷鎖,壓得她喘不過氣來。“難道,這就是我的報應嗎……”她心中悲歎,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淚水混入了滔滔河水之中。
趙姨娘在水中的情況同樣危急,她驚恐地尖叫着,手腳胡亂撲騰,可這一切都隻是徒勞。她的聲音很快被洶湧的水聲淹沒,内心充滿了無盡的恐懼。“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她在心中絕望地呼喊着,可命運的巨輪似乎并未停下對她的碾壓。
由于水流湍急,一會兒鳳姐和趙姨娘均脫手被沖走了,轉眼間不見蹤影。賈政站在船邊,望着那洶湧奔騰的河水,臉色瞬間變得煞白,眼神中滿是驚愕與慌亂。“快,快給我追!一定要把人救回來!”他心急如焚,朝着身旁的家仆們大聲嘶吼,聲音因焦急而變得沙啞。
随着時間緩緩流逝,天色愈發暗沉,夜幕悄然降臨。河面上,不知何時彌漫起一層濃稠如墨的霧氣,絲絲縷縷,仿若一張無形的大網,将整個河面緊緊裹住。這突如其來的濃霧,使得本就艱難萬分的救援工作愈發舉步維艱,每一項行動都好似被沉重的枷鎖束縛,難以前進分毫。
賈政伫立在船頭,身姿在霧氣中顯得格外孤寂。他已在這船上苦苦等候許久,雙眼布滿血絲,滿是疲憊與絕望之色。他凝望着霧氣彌漫的河面,目光穿透層層迷霧,似是想要尋得一絲希望的曙光。口中不住地默默祈禱着奇迹降臨,然而回應他的,唯有那滔滔不絕、無情流淌的水流聲,一聲聲,似在無情地宣告着命運的殘酷。
次日清晨,天色仿若被一層灰暗的薄紗嚴嚴實實地籠罩,陰沉沉得讓人喘不過氣,仿佛冥冥之中預示着賈家的命運仍深陷在濃重的陰霾之中,難以掙脫這無盡的困境。
終于,一行人抵達金陵。賈政一到,便即刻安排報官之事,随後又親自督陣賈母靈柩的安葬事宜。他身披麻衣,身形消瘦,面容憔悴不堪,可那雙眼眸中卻透着一股堅定的光芒,宛如寒夜中的星辰。從墓地的審慎選址、棺木的平穩落葬,再到碑石的精雕細琢,每一個環節他都細細查看,不放過任何一處細微之處,生怕有一絲一毫的差池,亵渎了逝者。
安葬當日,秋風瑟瑟,如泣如訴,肆意吹過,引得四周草木沙沙作響,仿若大自然也在為逝去的人哀鳴悲歎。賈政長跪在墓前,黃土沾滿了他的衣袍,顯得愈發落魄。他雙眼微微阖上,神情凝重,口中默默祈禱:“母親,鴛鴦姑娘,願您二位在另一個世界得以安息,從此再無煩惱憂愁。”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像是被歲月的車輪重重碾壓過,帶着無盡的思念與悲痛,“也祈求列祖列宗庇佑我賈家,讓家族能夠早日擺脫這厄運,重振往日門楣。”
安葬完畢,賈政一行人在金陵稍作停留。他們懷着沉重且虔誠的心情,前往家族祠堂祭拜。祠堂内,香煙袅袅升騰,悠悠飄蕩,供奉着賈家曆代先人的牌位。那些牌位靜靜伫立,仿若在無聲訴說着家族往昔的輝煌與滄桑。賈政帶領衆人,整齊跪地,莊重地磕頭行禮,額頭重重磕在地上,希望能從家族先輩那裡汲取力量與庇佑,以度過眼前這艱難的困境。
之後的幾日,賈政逐一與金陵的親朋好友告别。每一次相聚,皆是滿含淚水與不舍。“諸位保重,不知日後咱們還有沒有相見之日。”賈政與老友緊握雙手,聲音哽咽,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哽住,難以出聲。那雙手,因用力而微微顫抖,傳遞着無盡的眷戀與不舍。
而後,他們再次踏上旅程。馬車緩緩啟動,木質車輪在地面上滾動,發出沉悶的聲響。賈政透過車窗,目光緊緊追随着漸漸遠去的金陵城。城郭的輪廓在視線中越來越模糊,可他眼中的眷戀與不舍卻愈發濃烈。他深知,這一去,前路漫漫,充滿了未知與挑戰,每一步都可能荊棘叢生。但他在心中暗暗發誓,隻要心中有家,有愛,無論身處何方,都能找到屬于自己的力量與歸宿。
賈政與王夫人最終抵達那荒僻的儋州。此後幾年,二人相繼亡故,這便是後話了 。
時入深秋,瑟瑟秋風仿若凜冽的刀刃,肆意席卷而來。榮國府内,落葉漫天紛飛,盡顯一片肅殺凋零之景。曾經枝繁葉茂、生機勃勃的樹木,如今隻剩光秃秃的枝幹,在刺骨寒風中瑟縮顫抖,恰似暮年老者,形容枯槁。
這一日,錦衣衛堂官林峰身着莊重官服,神色冷峻如霜,攜着無可違抗的皇命,第三次踏入這座往昔繁花似錦、熱鬧非凡,如今卻滿目瘡痍、破敗不堪的府邸。他步伐沉穩且堅定,每一步落下都似重錘擊鼓,聲聲震耳,仿若預示着一場狂風暴雨即将洶湧來臨。
在甯國府那陰暗潮濕、逼仄狹小的馬廄之中,賈珍與賈蓉父子二人如受驚的野兔,瑟瑟發抖地蜷縮在角落。他們面容憔悴到了極緻,臉色白得好似新喪之人所用的白紙,毫無一絲血色。眼眶深深凹陷進去,猶如兩個不見底的幽深黑洞,透着無盡的空洞與絕望。眼中閃爍着的,全是不安與恐懼的幽光,恰似那被獵人窮追不舍的驚弓之鳥,惶惶然不知所措,一刻也不得安甯。
恰在此時,錦衣衛堂官林峰大步流星地踏入馬廄。他周身仿若散發着一層寒霜,帶着冷峻威嚴的氣勢,讓人不寒而栗。他站定身形,清了清嗓子,随後鄭重地展開手中明黃色的聖旨,聲音洪亮且清晰地高聲宣讀起來: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賈珍,身為甯國府之長,本應率先垂範,以身作則,恪守臣道,忠心耿耿,一心報效朝廷,忠君愛國。然而,你不僅未能盡忠職守,反倒膽大包天,竟敢私自藏匿皇家子女,心懷叵測,圖謀不軌,妄圖謀逆犯上。此等行徑,實在是天理難容,大逆不道,罪無可恕。朕念及你祖上曾為朝廷立下赫赫戰功,功勳卓著,勞苦功高,故而特施恩,開一面,賜你流放邊疆,以儆效尤,警示天下衆人。賈蓉,作為賈珍之子,不但未能及時勸阻其父,反而為虎作伥,助纣為虐,參與其中,同樣罪責難逃。自即日起,你二人需即刻啟程,前往邊疆那苦寒之地,終身不得再踏入京城半步!”
聖旨宣讀完畢,林峰面無表情,神色冷峻依舊,緩緩将聖旨卷起,遞予身旁的侍從。他的目光在賈珍與賈蓉那已然因恐懼和絕望而扭曲變形的臉上稍作停留,須臾之間,那眼神之中,既有秉公執法時的鐵面無私、冷酷無情,又隐隐約約透露出一絲對世事無常、興衰榮辱變幻莫測的喟然長歎與感慨。
賈珍與賈蓉聽完聖旨,瞬間面如死灰,仿若被一道無形的雷霆擊中,靈魂都被震得消散。整個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生氣,變成了一具具毫無生氣的行屍走肉。父子二人下意識地對視一眼,那眼神交彙的瞬間,仿佛整個世界都已崩塌,其中滿是無盡的絕望與深深的無奈,恰似世間所有的希望之光,都在這一瞬間被黑暗徹底吞噬,熄滅殆盡。
很快,如狼似虎的衙役們一擁而上,動作粗暴地給賈珍與賈蓉戴上沉重的枷鎖。他們被強行押解至街頭,被迫示衆長達十天之久。這期間,往來的百姓們紛紛停下腳步,駐足觀看。人群中,衆人指指點點,言語間盡是對他們的鄙夷與唾棄,那聲聲責罵,如同一把把利刃,刺向父子二人早已千瘡百孔的内心。
在遭受了這般屈辱與折磨之後,二人又被粗暴地押上囚車,踏上了那漫長、艱辛且充滿未知恐懼的流放之路。他們的目的地,乃是那遙遠的極寒之地甯古塔,去給披甲人為奴,過着暗無天日的悲慘生活。
流放途中,風餐露宿,環境惡劣到了極點。路途遙遠,荒無人煙,寒風似刀,饑餓如狼。賈珍本就體弱多病,再加上這一路的折磨,身體和精神都遭受了極大的打擊,終于沒能扛住,在半道上便含恨離世,客死他鄉。而賈蓉,雖強撐着抵達了甯古塔,可面對那冰天雪地、非人的奴役生活,在無盡的嚴寒、繁重的勞役和主人的打罵中,他也沒能逃脫厄運的魔掌,最終命喪于此。
賈珍與賈蓉父子二人,終究都未能得到善終,落得個悲慘的下場。
卻說榮國府被查封之後,往昔的繁華盛景如夢幻泡影般消散,徒留一片破敗與凄涼。趙姨娘跟随賈政離去後,其子賈環頓失管束,整個人渾渾噩噩。
賈環整日無所事事,百無聊賴之際,竟招來一幫狐朋狗友。他們在三進院落裡肆意妄為。衆人圍坐一團,聚衆賭博,骰子在碗中翻滾碰撞,發出清脆聲響,伴随着陣陣吆喝與叫罵。酒壇被一一打開,辛辣的酒香彌漫在空氣中,他們推杯換盞,喝酒作樂,全然将世間的法紀與禮教抛到了九霄雲外,隻沉醉在這短暫的歡愉與放縱之中。賈環更是肆意張狂,自覺如同“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一般,為所欲為。
然而,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一日,朝廷查明了賈環曾參與搶劫賈府及栊翠庵一案的真相。消息傳來,官府即刻下令,衙役們迅速行動起來,展開了大規模的緝捕行動。他們誓言要将這些作惡多端的歹徒一網打盡,繩之以法,絕不姑息。
當賈環聽聞風聲,知曉官府正在緝拿自己時,心中頓時充滿了恐懼與絕望。他深知自己犯下的罪行難以饒恕,一旦被抓,必将遭受嚴懲。慌亂之下,他決定負隅頑抗,拒捕逃跑。在逃亡的路上,他如驚弓之鳥,四處逃竄。
賈環一路奔逃,慌不擇路間竟闖至瓜洲渡口賊寇的老巢。那些賊寇見他形迹可疑,本就心懷不軌。而賈環此時已被恐懼沖昏了頭腦,與賊寇起了沖突。在一片混亂之中,他轉身拼命逃跑,腳下卻一個不穩,不慎跌入河中。湍急的水流瞬間将他淹沒,他在水中拼命掙紮,呼喊求救,可最終還是被無情的河水吞噬,就此溺亡。賈環落得如此下場,實在令人唏噓不已 。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