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流瑾并不驚訝于潘瑤會猜到莫思程跟她之間的關系。
畢竟潘瑤本就知道她去過冥山尹村,而浪子軒中突然冒出了許多尹丹紅的解藥。再加上,莫思程跟她前後腳被溫昀景召見盤問,更是幾乎點透了她們兩人之間存在的聯系。
溫昀景不知冥山尹村的内情,自然無法猜出更多。
但潘瑤就不同了。
在她覺察到莫思程跟蘇流瑾之間存在的聯系之後,便一直在留意着相關消息。
依照溫昀景多疑的性格,越是親近的人,他反而會越是在信任之中疊加着防備——越是對信任,将其委以重任,就越是會派更多眼目去盯着對方,防止對方在生出異心的時候,他自己卻一無所知。
而事實也确實如此。
溫昀景當初願意将莫思程放回去,并非是看在對方跟在他身邊這麼多年的面子上,願意為對方留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而是單純為了降低莫思程的警惕,以便那些安插在對方身邊的耳目能夠更容易探聽到他想要的消息。
尹丹紅毒性發作的間隔時間很短。
原本一開始那些解藥到莫思程手上的時候,就已經有不少人堅持不住前來偷搶,這才驚動了在宮中的溫昀景。
而等莫思程從溫昀景那裡死裡逃生,她自己手下那些人也就更堅持不住。
莫思程無法看着自己手下的人陷入等死的絕望之中。
就算知道溫昀景可能還安排了更多的人在暗中查探她的行蹤,莫思程也還是冒險将她先前藏匿起來的部分解藥拿了出來,分發下去緩解那些中毒之人的情況。
她怎麼都沒想到,溫昀景派來的眼線,就藏匿在這些等待解藥救命的人之中。
等私藏的解藥都被分發下去,眼目确定了這些就是真正的解藥之後,當即便回宮向溫昀景彙報情況,并在溫昀景的命令之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莫思程抓進地牢。
地牢本就是溫昀景設立出來用以嚴刑逼供之地。
被丢入地牢中的人,不過幾天便被折磨得不成人樣。
潘瑤也是怕晚了就隻剩一具屍體了,所以才特意向國師府送了信箋,想看看蘇流瑾這邊的決定。
“問題很嚴重嗎?”
張畔處理完外面的那些事,回到書房就看到了蘇流瑾微皺的眉頭,讓他不由得擔心得多問了一句。
他也知道這封信是潘瑤特意從宮中寄來的。
心中所說的情況必然緊急,不然都不至于讓潘瑤用上這樣的手段來傳遞消息。
但真的到了讓蘇流瑾都皺眉的狀況,還是他未能想到的。
這些日子,蘇流瑾在恒思以及其他地方運籌帷幄的模樣實在是太過讓人印象深刻,以至于讓張畔産生了一種無論什麼事對方都可以輕松解決的錯覺。
倏然看到對方皺眉的模樣,就像是眼前出現了幻覺一般令人驚訝。
“沒什麼。”
聽到張畔的聲音,蘇流瑾将信紙遞到對方手上。
與此同時,她自己也一改之前皺眉的狀态,重新變成那副不論遇到什麼事都風輕雲淡的模樣,“發生了一點小變故罷了。回京的時間需要提前,但原先定下的那些計劃不變。”
前來齊平縣的一路上,他們幾乎每一步都有提前做好之後的計劃。
也正是在這些計劃的推動之下,才讓他們在齊平縣的行動能夠如此暢通無阻。并未耗費太多深精力,就已經達到了他們想要的結果。
回去路上的計劃也是如此。
隻有在計劃完美實施的情況下,所有的事情才能順着他們預料好的方向發展。
蘇流瑾說計劃不變,也就是說,雖然潘瑤來信所說之事可能有些棘手,但卻并不影響他們現在所行之事。
更進一步來說。
能讓蘇流瑾判斷為無需改變現如今的行事計劃的事,根本不需要張畔特意在這種事情上挂念心神。
“符均的手如何了?”
就在張畔已經将注意力從方才潘瑤送來的信件上轉移開之後,蘇流瑾也緊跟着再次開口詢問,“明天就需要押送他進京,不論如何,今晚務必要保證他的身體安全,不能讓他死在齊平縣區域之内。”
若尚且還在齊平縣城,他們或許不好為符均的突然死亡找借口。
但若是離開齊平縣。
那山崖的滾石,路邊的劫匪,甚至就連夜中奔襲而來的野狼……就都不是他們可以控制的了。
“已經找郎中為他止血。”
張畔也知道蘇流瑾的顧慮,特意又多說了一句,“看押符均的人比之前增多了一倍,就算真有人前來刺殺,也隻會有來無回。”
畢竟他們找來看押符均的,可都是雲夢閣的殺手。
這些殺手們随便放出去一個,就都足以攪得整個江湖血雨腥風。
那些走野路子做這一行的,終歸比不過這種沒日沒夜專門訓練出來的專業型人才。
離開齊平縣的最後一.夜算得上無風無浪。
那些想要趁着夜色搞事的人,也正如張畔所言,全部都變成了城外亂葬崗上多出來的幾具屍體。
旭日東升。
谒舍面前的街道也重新變得一片潔淨。
連夜打掃過的街道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沒有被斬斷了手的縣令被押解下去,也沒有硬性想要堅持高糧價的豪紳身首異處。
唯一不同的,是齊平縣城似乎在一.夜之間多了許多難民。
原本根本不可能在齊平縣城内看到的人,在收到齊平縣城不再會用各種理由拒絕他們進入之後,當即就從齊平縣城周圍湧了過來,在這暫且算得上更加安穩一點的地方尋找些許庇護所。
得知為他們争取到這個權利的蘇流瑾馬上就要離開了,這些前來送行的難民們臉上是掩飾不掉的擔憂。
雖說縣令會随着蘇流瑾一同押解離開,但這些豪紳們可還留在齊平縣裡。
隻要沒了能夠鎮壓他們的人,他們照樣會如同先前那般一樣,在齊平縣城中肆無忌憚。甚至出現山中無老虎,猴子當大王的事情也說不定。
“不必擔心。”
蘇流瑾自然也注意到了街頭這些難民們的擔憂。
趁着車馬還在準備的時候,她笑着給這些難民們丢過去了一顆定心丸,“我離開之後,不日便會有新的縣令前來上任。齊平縣之事已經驚動聖上,再派來的新縣令,也必然不會是同之前一般的蛀蟲了。”
不僅不會成為蛀蟲,而且還會因為某些原因,足以讓齊平縣的事情直接上達天聽。
但這種事蘇流瑾必然不會提前跟這些鄉鄰們說。
畢竟歸根到底,也隻是派另外一個人前來罷了。
并非是她自己親自操持,她并不能完全确定到時候的情況。
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倒不如從一開始,就隻是給這些鄉鄰們留下一個小小的念想,留下一個足以讓他們繼續期盼着活下去的理由。之後等到新縣令上任之後,再讓他們自己去評判這位新縣令的情況。
蘇流瑾他們一行人在百姓們的注視下離開齊平縣地界。
正如蘇流瑾所交代的那樣,先前在齊平縣停留的一整晚裡,雲夢閣的殺手一直都萦繞在符均身邊,沒有給其他人任何鑽空子将符均救出或者刺殺的機會。
此時已離開齊平縣地界,符均也知道自己再被救走的可能微乎其微。
那張先前還一臉不忿的臉上,此時已經衰敗一片,就像是已經預料到了自己的結局那般,無力地任由自己的身體被囚車固定,雙目空洞地看着前方進京之路,不發一語。
“縣令若還想活下去,也并非完全沒有辦法。”
趁着符均米這條命彌留之際,蘇流瑾駕馬來到對方的囚車旁邊,開始徐徐善誘,“縣令藏匿起來的賬本上,不少官員并未以真實姓名留下痕迹。聖上對這些朝中的蛀蟲同樣深惡痛絕,隻要縣令主動交代他們都是誰,将功補過,聖上說不定還能留你一條命。”
蘇流瑾這話終于讓一路都沒什麼動靜的符均動了動身子。
他将目光落在蘇流瑾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