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之後,就看縣令自己要如何抉擇了。
“嗯,國師一路前來舟車勞累。”
守在蘇流瑾身邊的張畔依舊是一副小厮打扮,“若非周圍那幾個郡縣一直往上面遞折子,國師也無需年關剛過沒多久就離開京師,來到這種地方受罪。”
兩人之間的對話随着風聲一同傳到了院子之中灑掃的下人耳中。
對方又聽了一會兒,确定這兩人之間的對話無外乎就是在對齊平縣這種窮鄉僻壤的地方進行抱怨,這才悄悄帶着自己的灑掃工具離開,從後門出去給等候已久的縣令通風報信。
另一邊,縣令尚且還在等着守衛們的審問結果。
他已經知道了些許細枝末節。
不知從何而來的一對小夫妻,不懂他們齊平縣之中的規矩,夜間行走之時遇到了翻牆進來偷東西的賤民,非但不找守衛過來驅逐賊子,還借着國師前來這件事讓他們前來城門口讨飯。
也幸好他今日是真的準備了些許粥裝裝樣子。
萬一沒能湊巧趕上,讓國師看到了那麼多難民圍堵在城門口的模樣,還不知道要如何跟這位捉摸不透的國師解釋。
就在縣令還在複盤今日的情況,希望自己不要在某些地方有遺漏,免得讓國師看出什麼問題來的時候,從谒舍而來的下人已經敲開了縣令府衙大門。
“老爺,确定了,那個國師也是想要過來撈油水的。”
别的地方不說,這府衙之中可都是他們自己人。
前來通風報信的下人也不壓低聲音,就這麼大剌剌地把蘇流瑾跟張畔之間的對話複述了一遍。
“聽他們這意思,恐怕是礙于皇命,被迫前來。”
他們齊平縣的旱災畢竟也不是一兩個月了。
自去年将折子遞上去之後,朝廷也沒少派官員過來視察或者送糧。
那間現如今正讓國師住着的谒舍,先前也不知道被多少次人下榻,更不知有多少私密而又見不得人的勾當在那個看似清幽雅緻的地方達成。
下人還在繼續往下說。
“前兩天那個國師沒動靜,應該也是因為覺得咱齊平沒什麼油水,心中郁郁,所以才一直擺着架子。如今看到了老爺拿出來赈災用的五谷粥,就也開始心癢難耐了。”
下人的這一番分析并非空口白話。
自那國師到齊平縣以來,對方似乎對他這個縣令一直都不怎麼感興趣。
眼高于頂的模樣,恍若根本沒打算聽他這個縣令開口說話一般。
但今日施粥之時,差别卻很明顯了。
平日裡都不願意給他一個正眼的人,今日竟然還會為了外面那群難民們發生的沖突生出些許好奇,做出想要下去探尋一番的欲.望。
就連回去谒舍下榻之後,也多出了這樣一番言語。
如此,看來他這幾鍋五谷粥也不算浪費。
雖說白白真讓那群難民們給吃進嘴裡了,但至少這幾鍋粥還引起了國師的興趣,也讓他知道了,這個被皇帝派發下來幫忙解決問題的國師,其實跟之前那些人一樣,不過俗人一個。
那對給難民們煽風點火的小夫妻一時半會兒不好抓到,但國師這邊的事情卻迫在眉睫。
像是他們這種大人物,心思最容易變卦。
若不能趁着對方瞌睡了立馬給他們送去枕頭,下一次,他們想要的可能就不是枕頭,而是護腰了。
到時候,你再興緻沖沖帶着枕頭前來拜訪,豈不是馬屁拍到馬腿上?
“你先回去,我去準備準備,再去拜見國師。”
縣令沖着前來通風報信的下人揮了揮手,讓他自己先回去繼續盯着國師的舉動,自己則是去書房的方向,去整理一下自己之前賄賂那些京官們的情況,看看自己手頭還剩下多少東西。
而在縣令沒注意到的地方,雲夢閣的殺手正潛藏在暗處,将縣令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
及到縣令差不多已經估摸完了現在還在自己手上的資産情況,心裡對這次去跟國師談判的事有了個底之後,這才終于招呼身邊的人,與他一同往國師下榻的谒舍前去。
蘇流瑾就在谒舍之中等着縣令的造訪。
這谒舍之中确實是不少縣令安排進來的耳目。
但他們從雲夢閣裡帶來的人卻能夠藏匿在更深處,在院子裡那些下人們盯着蘇流瑾他們行動的同時,在更加隐蔽的地方盯着這些下人們的一舉一動,掌控他們通風報信的行蹤。
縣令去清點他的小金庫之時,蘇流瑾這邊就已經收到了消息。
“看來這個餌非常合适。”
蘇流瑾微微一笑,順帶着又打算再給這件事上加一把火,“縣令離開衙門,你們就可以進去找證據了。同時讓咱們藏在難民裡的人給出畫像,讓畫像傳遍整個大街小巷之後,再讓縣令看到。”
那些難民們身體本就不好,若因為他們而被抓進去過多折磨,恐怕殘留下來的生氣更少。
既然關系到了難民們的性命,這種事還是速戰速決為妙。
雲夢閣的人畢竟是從京城之中來的。
對付京城中那些精密的機關密室尚且遊刃有餘,更妄論齊平縣縣衙裡這種幾乎沒什麼特别精密機關,僅僅隻是上了一把鎖的書房?
縣令從衙門離開的那一刻,先前還緊緊鎖着的書房門就已經被強行打開。
雖說門鎖沒那麼高級,但符均尚且還有些藏匿罪證的自覺。
若非他們先前就盯着縣令的行動,确定對方就是進入書房之中查閱一番,之後才胸有成竹地往谒舍而去,恐怕他們也隻會覺得這裡不過就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書房罷了。
成堆成堆的訴狀堆疊在幾案上。
旁邊挂着的毛筆甚至還沒幹透,好似使用這張幾案的人曾經在這裡披星戴月,為了那些食不飽力不足的難民們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一般。
但既然已經确定位置,這樣的僞裝便無法再有任何迷惑性。
雲夢閣的人很快就從書房角落的機關後面找出了縣令私藏起來的行賄賬本。
而另一邊。
藏匿在難民中已經接收到消息的人也開始行動起來。
在一衆低着頭不願意當出頭鳥的難民之中,有那麼一個人突然說自己可以描述出來那一對小夫妻長什麼樣。
在其他難民們略帶怨怼卻又不敢開口反駁的目光注視下,蘇流瑾和張畔的樣子在站出來那個人的描述之下,被牢中的畫師一點點畫了出來。
當那兩人的形象完全躍然紙上之時,牢頭隻需稍稍觀察一下其他難民們的反應,就知道這個站出來的人并沒有說謊。
畫像上的兩人,正是他們要找的小夫妻!
牢頭知道此事縣令催得緊。
确定了這一對小夫妻的模樣之後,他們立馬将畫像貼了出去,城内城外各一份。
凡舉報者,重金有賞!
告示一經貼出,城内城外都有不少人湊上來查看。
而蘇流瑾和張畔兩人的模樣,也通過這樣的方式,迅速在齊平縣城内外流傳開來。
與此同時。
已經查看過了自己剩餘的積蓄,想好了要如何跟國師談判,讓對方也同樣成為自己在京城之中的庇護的縣令,戴着他那副平日裡僞裝出來的親民假面邁入國師下榻的谒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