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止這才反應回來,笑着說沒事,就離開了。
走去片場外的路上,譚止苦思冥想。之前的聊天裡高宣怡透露過自己沒有戀愛,而從電影開拍以來演員們都住在劇組安排的公寓裡,那高宣怡身上的吻痕是誰留下的?
一陣冷風卷着連綿偏雨吹過來,譚止打了個冷顫。
他用力搖頭,抛開這些胡思亂想的思緒。不管那吻痕是怎麼來的,誰弄的,這麼細想一個女孩子,實在是算不上尊重和善意,譚止在心裡默默道了個歉。
走到片場外的走廊上,譚止拿起手機,翻開剛剛挂斷的,顯示為“譚韋祥”的電話,回撥過去。嘟了幾聲後,對方接通,譚止叫了聲:“爸。”
電話那頭音調很高,語氣熱情,“哎,小止啊,你現在在哪呢?你弟弟去白枳找你了,你人沒在啊。”
“他找我做什麼?”
“額,這不是,找你說點兒事情嘛…”
“什麼事情不能電話說?”
“你看看,我這不是給你打電話了麼…”
譚止長呼一口氣,語氣冷淡,問:“什麼事?”
電話那頭的譚韋祥用力清了清嗓子,咳了幾聲,說:“那個,小止啊,我的那張提現卡,怎麼沒有錢進來了?”
提現卡,譚止和上家平台簽合同用的銀行卡,是譚韋祥名下的,譚止在上家平台所有稿費都是提現到那張卡裡面。隻不過兩年前譚止換到了萬宙之後,就換做自己的卡了。
譚止說:“我和平台解約了,就沒錢。”
“啊?那你換到哪裡了?”
“沒有,我不寫了。”
譚韋祥音調瞬間拔高幾分,“什麼?你不寫了?那…那你現在在幹什麼?”
譚止将音量調低,回單:“我什麼也沒做,辭職了,到處旅遊,看世界。”
電話霎時間陷入了沉默,譚止看了眼手機屏幕,确認還在通話中,才把手機貼回耳邊。
一陣長久的沉默後,譚韋祥終于繼續開了口。
“那個…小止,你身上,還有多少錢啊?”
“你問這個做什麼?”
“哎,就是問問……那什麼,你弟弟這學期轉專業了,珠寶設計,學費6萬,還有各種課程費、材料費什麼的,大概要十幾萬…”
譚止幾乎兩眼一黑,他回複:“我和上家平台解約的時候,稿費和版權費,零零總總提了快200萬到你的卡裡,這就沒有了?”
“200萬哪能夠花啊,給你弟弟買了個車100萬就沒了,再買衣服鞋子、手表電腦……不夠花啊…”
譚止倒吸一口涼氣,語氣放重,“你花100萬給他買車?他在外地上大學,買什麼車?你還當是你在大公司當高管的時候嗎?我一個人賺錢,還不夠你們花的?”
“啧,你這孩子,弟弟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嗎?”
“我不懂事?我要怎麼做才叫懂事?你才最不懂事吧?從媽媽生病開始你已經甘心當個廢人了。”
嘟——嘟——
譚止一氣之下挂了電話。
縱使平淡如他,在每次和譚韋祥通話時也總是受不住性子,他們的通話大多都是以争吵結尾,這次也不例外,而且在譚止的意料之中。
從半年前開始,譚韋祥就陸陸續續給譚止變相要過錢了。自從繼母生病,譚止就像一塊會吐錢的海綿,年紀早早踏入網文圈寫作,賺來的第一桶金就雙手奉給譚韋祥,從此以後一發不可收拾。繼母死後,這對父子幾乎把譚止這塊海綿榨幹了,掏得千瘡百孔,腐爛不堪。
直到譚止來到萬宙,才開啟了全新的,以自身為中心的生活。
譚止一直是個孝順又乖巧的孩子,若譚韋祥要錢是花在需要的地方,他又哪會不給呢?可偏偏他們父子嘗慣了金鑰匙般的生活,扣着譚止十年寫作的全部收益,花天酒地,日夜不歸家,尤其他那個弟弟,更是早早就習慣了在學校裡炫耀,成為萬衆矚目的中心的虛榮生活,這一切都讓譚止覺得自己的十年成為了笑話。
很多事情不能細想,容易被困在其中。
譚止蹲在地上大喘氣,單手捂着額頭。十餘年來的種種記憶如洩洪般噴湧而來,撞擊着他的大腦——自暴自棄的父親、狂傲冷漠的弟弟、溫柔而命苦的兩位母親、和無數個深夜紅着眼碼子,碼到手指抽筋的自己……
一團無名之火圍在譚止心口,令他窒息,他隻能蜷縮成一團,像失落的雛鳥,在冷雨中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