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接你,你高不高興?”他說的飛快,唯恐慢些,問話的勇氣就會湮滅。
程語笙沒細聽他說什麼,照樣嗯了一聲。
咚,小舟一角碰上岸堤齒石,總算到達。
謝燃彎唇笑了笑,不待她反應,攏着她腰身一躍,兩人就安然落到了岸上。
“好,那你以後不準再看别的俊俏郎君,隻當對我今日接你的報答。”
程語笙擡頭,掙開他的手。與此同時,也掙脫出了這讓人定立難安的微妙氛圍。
他笑,墨眸盛着她,還有街巷中橘色連綿的燈火,溫暖又璀璨。
她轉身就往馬車走,才不理會他的話。
他也不氣,追到她身前,轉面向她,倒退着走。“你不回話,就是答應了。”
覺着好氣又好笑,程語笙睨了他一眼:“我哪有看俊俏郎君?”
“你看了,蹴鞠時看了方淮,醉風樓前看了伶人,今日看了李翊。”比比案例在前,他能如數家珍。
程語笙一愣,納悶問他:“你沒事老盯着我做什麼?”
伸手要扶她上車,卻被她閃身躲過,他尴尬,手轉了個圈叉到了腰後。“我既要娶你,留心又有什麼錯?”
她語結,半身已進了車簾,又退回來,扭頭怼他:“我瞧方統領時,聖上賜婚的旨意還未下,我想看就看。至于後兩次,一次隻是出于禮貌,無奈應對,今次我看的是劍,不是人!”
眯眼蔑他,她哼了聲,心忖,她原來看得果然沒錯。謝燃,看起來頂天立地的男兒,心眼就針鼻子那麼大點兒!
“反正以後不許看!”和談不成,謝燃就換了強權之策。
程大娘子才不理他這套,坐進了車又掀開簾子探出頭來。“眼睛長在我臉上,我就看!”
從未想過自己能這麼幼稚,她氣鼓着坐回車裡,這次再不給他說話機會,拍了拍車壁叫走。
福安難得跟少夫人出門,剛才正跟其他權貴家的小厮紮堆吹牛。少主娶了京中絕色的傳聞,今晨就已傳遍上京,小厮們接消息最是靈通,剛才見他伴着女眷,立馬就猜到了身份,待人走後,圍将過來,紛紛誇贊少夫人貌美,名不虛傳。
那一頓吹捧,天上有地下無的,他本還端着任他們誇,面上分毫不顯露。在衆美言的攻勢下,漸漸便有些陶陶然,接着他們的話,也誇了開來。
什麼少主和少夫人情比金堅天作之合,兩人感情甚睦如膠似漆……
恰謝燃打馬巴巴趕過來接,正好把話落了實,再瞧着兩人你侬我侬的乘舟同歸,哎呀呀!可叫各家小厮眼紅羨慕。
他們當下人的,哪個不盼望着主子事事順遂,人好和睦呢?隻有主子好,他們差當得才順,得賞的機會才多。
福安能遇上即貌美又和善的女主子,那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好差事,可遇而不可求啊!
誰想天變得如此之快,兩人上一刻還在親昵,下一刻不知為了什麼就鬥起嘴來。
福安趕緊回了車旁,垂着眼,眼珠子卻滴滴溜溜來回打轉,觀察主子們的臉色。
這會兒,少夫人讓走,少主卻站着沒出聲,受為難的可不就是他?
“主子,那奴才……”眼前形勢,明顯是少夫人占上風,拿着大頭。他見風使舵,就到謝燃這邊來轉圜。
冷瞥了他一眼,謝燃回身,周圍圍觀的小厮趕緊四處散開,找活裝忙。
“送她回府,穩當些……”
程語笙後背貼着車壁,聽到他的叮囑,心中氣稍散了些。晴鳥拉了拉她的手,她明白她的意思,謝燃馬上要出門,不知道差事危不危險,她豈能讓他堵着氣走?況且,外頭這麼多人看,她總得顧忌他的顔面,不能讓别人看他的笑話。
“等一等……”車剛起步,又被她喚停,她掀開車簾,望着他。想了又想,伸出一隻手去。
謝燃怔忪,見她與自己打眼色。茫然片刻,伸手将探出窗的那隻手握住了。
“你注意安全,我在家等你歸來。”
話說得很小聲,但握手的動作大家肯定是都看見了。
戲已足,她抽手,他看着她笑了笑,又輕捏了下她的食指,以口型道,不準看!
她蹙眉,哼了一聲,唰的把手收回,緊跟着車簾也落下,再未打開。
腰杆子瞬時硬氣了不少,福安坐在車轅上,揚着下巴,鼻孔看人。經此一遭,他在上京小厮圈中,算是立住了!
福安福安,他這名字多好,天大的福報和安穩都在後面等着呢!
車輪滾滾,沒多會兒就在街頭轉彎,再瞧不見了。
謝燃翻身上馬,又盯了她去的方向一眼,這才揚鞭,快速朝城東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