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雲亭和陳淵笑談着從閣内出來,他們方才走了側梯,恰巧與謝燃錯開。
好友專門包場設宴,謝燃都以已有婚事推卻未至,程雲亭内心滿意,對未來的妹夫愈發看好。
由回生引路來到暗巷,他見程語笙面色不佳,還以為她是憂心謝燃品行不端,忙笑着上前讓她安心。回程路上,他将從齊乘風那處聽來的謝燃言行盡數告知妹妹,原以為她會因此開懷,未想行到府邸,她臉色反而更難看了。
“你身子不适?”這才覺出不對,他白日裡聽念元說她又病了一場,實是憂心。
程語笙無精打采的搖了搖頭,借口累了,返回屋内休息。
長夜漫漫,月色如織,她罕有的失眠了……
床帳将整個床鋪密封起來,猶如個不透氣的罐子。她煩躁的翻身,一把将帳簾扯開,帶着絲絲涼意的空氣湧進,讓她瞬時好受了些。
趴挂在床沿邊,她長發鋪陳,半阙月光印在臉上,夜靜心不靜。
其實方才謝燃剛走她就後悔了。
他家風清正,善待發妻,不允納妾,在蕭朝任哪個待嫁女娘聽了,都會十足的滿意。所以,他理所當然的認為她也會,這并無錯。
而她突然湧至的躁郁,不僅僅是因為婚後的計劃被打破,還因為,她膽怯了,懼怕了,不想因自己之故,耽誤他的後半生。
自責壓力驟然滾成一團,越來越大,如雪球般在她心裡四處碾壓。這才讓她一時慌了神,沒控制住待他的情緒。
他尊重她,耐心解釋,坦白相告,被這樣胡亂怨怼一通,實是禍從天降,冤枉得緊。
想着猛地一個轉身将頭埋進被中,她沉在暗處,聽着自己咚咚的心跳,悔不當初。
悶了會兒,熱得又翻轉回來,她調整呼吸,半晌後冷靜了不少,開始靜心思量對策。
他不納妾,而她不願盡妻子之責,如今看來,便隻有和離一途了。此事較男子,雖對女子的影響更大些,可緣由在她,一切本該就由她來承擔。
那麼,第二重要的問題就是和離的時機了。
待阿兄和三妹辦了婚事,四郎五娘拜得良師後,勉強算得一個好機會,然這些事已近在眼前,留給她積澱的時間太短,她怕自己到時并未獲得謝燃的真心認可,他不願相幫,和離自難進行。
如若再等些日子,等她準備好一切,對謝燃又太不公平,娶了個妻子,不但未盡妻責,還白白消耗了年歲精力,耽誤他追尋真心所愛,太不厚道。
罷了!一咬牙,翻身坐起,她提氣拍了下床闆,下定決心。
就一年,一年内,她定要全方位讨好謝燃,真心幫助他,耐心感動他,讓他和自己處成婚内兄弟,屆時,她與他有這層羁絆在,便是和離,與兩家關系和雙方情感也無大傷。
渾身充滿了幹勁,她赤腳下地,動作流暢的打了套軍體拳,微微發汗,周身舒暢。
攻克難關的熱情仍未熄滅,她來到桌前,拿出本新的小冊,提筆就欲在封面寫下,和離攻略四字。
筆将要落又頓住,跳過了封面,翻開内頁,唰唰寫了起來。
一年内。
一、絕不再對謝燃撒氣,必溫柔耐心待之。
二、想他之所想,念他之所念,全力助他。
三……
一口氣列了十條,條條皆以謝燃為核心,程語笙撂筆,吹幹字迹,終獲大石落地的踏實感。
擡頭,她望向窗邊輕蕩的紗簾想,不知他此刻在幹什麼呢?還在因她魯莽之言而生氣嗎?
***
謝燃當然生氣。連喝兩壺,胸中氣湧不減反增,夾雜着辛辣的酒氣,銅壺沸水般鼓噪。
眼一瞬不瞬的盯着方淮瞧,他百思不得其解,他到底差在哪兒,怎就讓她這般不喜?
“齊六你說,我與方淮誰更招女娘喜歡?”
齊乘風打扇的手一頓,臉上透出股奇怪的神色。謝小閻王何時在意起女娘了?還招她們喜歡?他原來會是想這種問題的人嗎?
他為難的朝方淮看去,方某人笑而不語,沖謝燃揚了揚下巴。
啪的聲将扇合上,齊乘風笑答:“你這話問的,當然是你啊!”
“對吧!”咚的将酒壺落于桌上,壺中酒濺起老高,謝燃喝紅了臉,搖晃着站起身來去拍齊乘風的肩:“還是你有眼光,不像某人,看着眼睛挺大,實則丁點不聚光!”
嗤的笑出聲,可算是知道了他氣從何來。方淮重歎了聲,問:“她又怎麼惹你了?”
謝燃來到窗邊,兩手撐着窗上沿兒,望着外面湖景不出聲。他還沒喝醉,所以,她那些輕視他的話,他說不出口。
她不一樣,與他原先見過的女娘都不一樣。
第一次見,她身手利落,鐘愛制器,不但打退了登徒子,還道出了向往外界天地之言,他覺得她不錯。也不知是哪個瞬間,他想到日後有她陪他一起練武,一起研究兵械,應該很好,故鬼使神差的求了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