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主意再不糾結,她翻身從床上坐起:“走!咱們去機巧閣……”
晴鳥驚詫:“現在?”
雷厲風行開始更衣,程語笙邊忙邊回:“長輩們俱不在府中,此時不溜更待何時?阿兄晌午就下值了,咱們快去快回,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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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一聲出門給大娘子采買,熟門熟路的從角門離開程府,程語笙坐在馬車上興緻勃勃的翻看圖紙。
兩月前她設計了幾張連發弩圖,托于上京城最好的兵器閣制作,昨日傍晚終于傳來了制好的消息,興奮得她半宿沒睡着覺。
一旁,晴鳥翻看着夫人給的寶冊,不時擡頭欲言又止。
“怎麼了?”目光灼熱的讓人無法忽視,程語笙抿了口茶問,視線仍黏在圖紙上。
晴鳥:“娘子為何要隻選武将?奴瞧着夫人是不滿意極了的。”
語笙聽罷将圖紙收起,撫臉哀歎。要論她本意,什麼文人武将,是人就行,是個男人就行。
婚嫁于她而言不過是換個地方混日子,對象是誰都無甚分别。
這個時代,男女一面即論婚娶,婚後相敬如賓是常态,蜜裡調油才鮮有。
這些她都是很早便知曉的。
她原就不是跟人能蜜裡調油的性子,所以對情愛沒什麼期許,但這并不意味着她願意被長年困在四方院裡!更别提還有後宅陰私、算計龃龉?
她連大火的嬛嬛傳都沒看過,論兵法擺弄兵器還行,要經營這些?她一想就頭疼。
故思來想去,武将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論愛好,和她一緻;論職業特性,不經常在家,不用日日見面;論未來機遇,要是運氣好被外放,說不定她還能跟着離京,去看看外面的天地。
如是想卻未如是說,她的想法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理解的。拿過冊子來随手亂翻,程語笙心不在焉回:“前車之鑒,文人體弱。若是再有什麼好歹,母親不得将程府哭倒……”
晴鳥思量了片刻,深覺娘子思慮的對。前三個郎君都是文人,俊是真俊,主院服侍夫人最貌美的香彌姐姐看了都連聲稱贊。
可那又有什麼用呢?命短福薄,雙十都未活過。
“但武将們也忒的吓人!剛陳府候着的回生着人來遞話,形容了幾位大人,奴聽了都怕。”
跟在娘子身邊這半年,她已然精進了許多,不但身子變高變結實了不少,還稍習得了些防身招式。
不過這些跟真在刀山血海裡行走過的武将一比,簡直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忽地來了興緻,語笙眼底發亮,擡首追問:“你細說說……”
索性将地榻搬至矮榻旁,晴鳥探頭到寶冊前,翻了兩頁道:“這位劉大人,是金吾衛大将軍的嫡次子,現在刑部任職,聽大郎身邊的景深說,原也是在邊防軍裡曆練過的。”
語笙凝神去看寶冊上關于他的畫像和注解,暗歎母親這寶冊做的可真費心。
她還從未見過這個時代哪位的肖像畫得如此逼真寫實。
劉世啟,年十八,刑部司郎中,美男排行榜第二十八位。
晴鳥壓低聲兒到語笙的耳邊:“回生鼻子最靈,說他一身的血氣未散,細看下,黑色長靴上還有暗色的圓點,似是血迹!”
輕點了兩下頭,不可置否。語笙淺抿了口茶,把手中冊子離她更近了些,示意她繼續說。
嘩嘩往後翻了好些頁,都未找到自己想說之人。晴鳥詫異,又從最後往前翻,翻了二十頁左右,果斷放棄。
“王将軍不在冊上……”
彎唇一笑,語笙頓悟。看來,是長相不佳。
母親的寶冊,别說是樣貌下乘者,普通樣貌想進都絕無可能。
“這王将軍生得虎背熊腰,滿面髯須,氣壯如牛。回生說:他剛下馬在府外說了幾句話,就将院内照壁後的鯉魚驚得跳了缸。”
嗤的笑出聲,語笙半掩着唇,笑得開懷。
說完自己也覺得樂,晴鳥笑了兩聲就趕緊收住,她是娘子身邊最得力的大丫頭,應端莊穩妥才是。
咳了下壓住笑意,她揉了下臉,雙手合十期盼:“王将軍千萬别來提親,千萬别來!”
這樣的莽漢一看就不知憐香惜玉,娘子雖已大好,身體也練得強健了,可在這人面前,怕如花枝柳絮,一碰就壞。
良久才止住笑意,語笙輕拍了下晴鳥的肩膀安撫:“人家不一定瞧得上我。”
“怎麼會!”晴鳥對自家娘子極有信心,隻要是見過娘子的,怕沒人能不動心。
原她是跟在夫人身邊的,進出拜訪,上京貴女們沒見全,也見了大半,沒一位能比拟娘子姿容的。也就是以前娘子身子不好,要不然早被選進宮當娘娘了!
程語笙卻覺此人不錯,如真是嫁他說不定還省心。性格粗犷之人,不會那般在意細節,對她的關注會少很多,恰合适她自在逍遙。
太了解娘子的性子了。晴鳥見她飛思,趕忙出聲打斷:“夫人定也一萬個不同意!”
這話是說到了點子上。
語笙試想了下畫面,一個魁梧大漢一個萌軟母親,大漢一聲喝,母親怕是會當場暈過去。
每次回門都讓母親暈一回,着實是不孝。
“罷了罷了!”打簾外瞧,車外日頭正好,照得四處一片光亮。馬車剛到巷子口,車夫正停下四處查看,以免撞人。
晴鳥随之望去,街上各類形色郎君不少,不知娘子中意哪種?“……娘子到底喜歡什麼樣兒的?”
恰這時,窗外有兒郎打馬而過,青松錦紋常服,寬肩窄腰,春風迎面襲來,袍角輕揚馬鞭翠響,一舉一動皆是青春肆意。
目露向往,她看着那背影,良久喃喃道:“許是他這般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