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長已經在這座島上服務了二十幾年,他認識我們的所有人,叫得出我們每一個人的名字。而且正是警長他當年在貝加莫主島救下我們,我的家人才從十年前那場恐怖的災難中活下來搬遷到這裡。」
「在我們這些難民最茫無頭緒又無家可歸時,是他幫我們融入這裡重新開始生活,讓居民互相幫助和齊心協力地重建家園。」
「當老約翰卧病在床無法下地勞動工作時,是警長他一直借錢墊付醫藥費和送去食物,才讓老約翰一家成功渡過那次的難關。」
「當瑪麗亞又被她的外地人丈夫家暴虐待時,是他親自上門去教訓那個大塊頭水手,迫對方道歉和好好對待瑪麗亞,讓他多花一些心思去照顧妻子和孩子。」
「當得知尼娜有遠比同齡人更加強大的讀書才能時,是警長想辦法托教會的人把她送到島外讀書——我們島上所有鄰裡居民都曾經受過警長他的恩惠! 我當年在外面跟别人混時走歪了路,我也是被警長他重新帶回正路,最後我才成為這裡的警員。」
傑森他眼神複雜地望了一眼,被我擋在身下那個在混亂中重新陷入昏迷的警長。
「沒錯,也許他對你們來說是一個好的警長甚至是英雄,但他永遠不可能是一個好父親。不對,我應該說,你們知道他就是我的父親嗎? 」
「他根本從來沒有向任何人提過這件事吧?」
傑森他的表情變得恐怖起來,他忽然像多年以來所壓抑的情緒終于全部爆發般,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他甚至擡起頭來笑得嗆出眼淚,甚至顧不上他頸上被他激烈的動作所劃破的傷口,任由他的鮮血在往外流着。
「而且你們這些白癡根本不知道當年那場災難,正是由他這個救命恩人所引起!」
「他之所以在那場災難中不惜性命地救下你們,僅僅隻是為了彌補他曾經所犯下的重大過失,因為他就是日蝕之環教團的馀黨!」
「就是他造成你們無家可歸——他在十年前曾經參與貝加莫群島的開門事件! 」
「但是他親眼看見所有參加那場儀式的人都死無葬身之地。當年死于那場天災下的人數以萬計,為了要準備這場開門儀式,整個貝加莫群島的駐地教團分部因此全滅。」
「他反而成為唯一幸存的卧底。從此再也沒有人知道,他曾經是他們一員的身份。」
「你瘋了嗎? 你究竟知道你在說甚麼?」
剛才出言質問的警員仍然憤憤不平,他似乎是覺得傑森隻是在搶槍殺人不成。于是對方反咬一口在誣陷警長,試圖混水摸魚繼續拖延時間。
但是另外剩馀的兩個警員臉色不一,那個一直沉默旁觀的警員似乎在半信半疑。
剛才脫口而出的推理狂警員臉色鐵青,他下意識望向昏迷不醒的警長似乎想要求證。傑森反而終于松開了他一直握住的槍柄,他完全放棄了繼續伺機反抗的機會。
我不由得有些疑惑他究竟打算做甚麼。
仍然被挾持着的傑森隻是不管不顧地,從自己警員制服的口袋中拿出一件物品。他低頭看着自己手上的銀質懷表,這是在這座小島上不常見的貴重物品。
「我當然知道,因為我的哥哥是轉世的先知,他跟你們所有人都不同......」
「我的哥哥從小就是多麼聰明的人,在所有同齡人還在玩泥巴時,他就已經能看得懂艱澀的書本。我坐在他的旁邊玩着他所做的玩具,聽着他教我怎樣去做出陷阱捕滅野獸,他似乎能完成世上一切不可能的事。」
「但是一切都被那個男人毀掉了,我的哥哥被他當成怪物殺死了!」
這個銀質表蓋上面似乎有隐約可見的徽章紋路,但是它的中央被擠壓扁的子彈嵌入了。這枚歪曲的彈頭又因為高溫融化,而跟已經報廢的懷表徹底融為一體。
「他認為對方是當年那一切災難的根源,把當時隻有十歲的哥哥帶到海邊殺死。」
「他是上午獨自帶着哥哥去海邊的,但他是直到日落時才一個人回來。他一直為此而愧疚,他回去之後不知道要怎樣面對我跟母親,隻是謊稱對方被大海浪捲走了。」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一定有問題,隻是沒有人敢問。」
「自從那個夏天之後,整個家庭的氣氛也因此變得與以往不一樣。自此之後,他就很少回家,那個男人一直沉醉在工作之中以生命去贖罪。」
「為了要彌補在當年那場災難中死掉親屬的所有幸存者,他強迫自己去愛島上的任何一個居民,更勝于愛自己的家人。在我發高燒、在我生日時,他仍然在外面工作。他甯可去救另一個落水的孩子,也不願意看同樣落水的我一眼。」
「他這個男人明明仍然活着,但是他在同一個家庭的我們來說已經死去沒有分别。」
「母親天天抱住我以淚洗臉,我一直不明白為甚麼他不願意回家看我們一眼。我經常跑去警局偷窺他的工作,我眼睜睜看見他在外面明明可以笑容滿臉地抱起走失的孩子,但是他無視我這個一直在家裡等他回家的親兒子。」
「在外人眼中,他是一個值得島上所有居民尊敬愛戴和友善信任的好警長。」
「因為他無法拒絕來自任何人對他的求助,他會不惜生命去拯救任何一個陌生人。所以他們以為他在家裡的形象,恐怕他也是一個值得依靠又疼愛妻子的好男人。」
「但他在恐懼回去面對着我跟母親,幸存下來的他是沒資格獲得像凡人般的幸福。」
「那些在那場災難中死去的亡靈一直糾纏着他,迫他不得不背負着愧疚之心在外面奔走。他必須去拯救更多的人,他才有資格苟延殘喘多一天。」
「他是島上對教會最虔誠的男人,他在改信之後甚至天天去教堂祈禱向神明贖罪。」
「因為他認為神明既然在當年的那場災難獨自留下了他存活下來,在冥冥之中選擇寬恕赦免了他的罪孽,那麼神明認為在未來必然有他的用處。」
「但是無論他這個卑劣的男人,在退出教團之後再怎樣洗心革面。」
「無論他再怎樣日復一日地去透過幫助别人來贖罪,他仍然改不了他過去曾經的邪//教徒和教團殘黨身份,他就是造成災難殺死那些島民親人的兇手之一。」
傑森他陷入狂熱崇拜之中。
「他以為他已經成功結束所有與過去有關的一切,卻沒想到對方還一直活着。他亦沒想到日蝕之環至今在外界仍然活躍着,他們教派沒有因為教主失蹤而分崩離析。」
「在得知他已經叛變教團甚至刺殺先知之後,來自島外的他們找上了我這個兒子。」
「他們選擇告訴了我真相,把這枚懷表交到我的手上。這個男人以為自己當年成功在海邊,殺死了轉世到自己大兒子身上的先知。但是一個愚昧無知的凡人,他又怎麼可能會有能力殺死到高高在上的先知? 」
「哪怕他是對方血緣上的生父,他所做的一切掙紮也隻是徒勞而已! 」
「他自己也知道清算罪惡的這一天會到來,他這個試圖刺殺違逆先知的叛徒,本來就應該早日以死謝罪! 隻不過他沒有想到行刑者,是他一直以來所忽視的小兒子而已。」
「他直到昏迷之前,他仍然以為會是那個人在最後親自回來取走他的性命。」
「可惜他不配那個人親自動手,他隻會在死在他最沒想到的人手上。我從來不後悔試圖殺死他,是他這個男人死有馀辜!」
「還有你,戴維斯醫師——」傑森他忽然扭頭望向我道:「你就是預言中的那個人,你帶來了不屬于這個世界的禁忌知識!」
「你試圖用來自禁忌的知識創造出一頭瘋狂的怪物。」
「但是怪物永遠都不會放過它的造物主! 總有一天,它會一直追逐你追逐至世界的盡頭,再親自殺死創造出自己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