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我這一次能趕得上,我必須盡快把它們還回去。
我看着手中的一支血液試管,它是被儀式從血液中提煉出來的杯之靈性。當中既有原本屬于修的血液,亦其他曾經搞事的杯教徒所殘留下來。
我阻止了那個老頭子打算讓人把血液拿去喂伊森的行為,總算搶救了一些屬于修的靈性血液回來。修之前的不死性是源自他的老師,我也不知道修的身上一但失去了他那個老師寄生之後,他被抽血之後會不會真的徹底死亡。
但這樣一來,原本趕走了他老師的我反而成為害死他的人。
我終于第一次在現實中體驗到甚麼是豬隊友,還有靈異文裡那些無辜的劇情角色被厲鬼復仇的狗血誤會是怎樣産生,他們竟然還要用我的名義去做。
就因為所有人都知道教授十分厭惡杯教徒。
一個人全身的血液被抽乾是怎樣的痛苦,尤其是他身上的所有靈性也是源自他體内的血肉,身為求知者的修他估計從昏迷之中活活痛醒吧。
如果修認為是教授在默認授意他們去抽血害死他......他估計當場黑化成教主。
說不定在他的眼中,估計這個世上的所有人都是不可信任,我之前一切看似讓他改邪歸正的戲碼也隻是為了設局下套殺他。
而他放下戒備去信任我的愚蠢行為,實際上隻是讓他在一個劊子手的面前引頸就戮。
眼前的一切發展,越來越接近我所預見到的那個未來。所有誤會都必須趁着現在立即解除,我不想自己因為誤會又忽然多了一個想要弑師的反派學生出來。
我面沉如水地匆匆走到修目前所在的位置,頭也不擡地道:「有人進過這間房間嗎?」
「沒、沒有......先生。」
原本在巡視病房的護士她有些敬畏地回答,她匆匆低頭一邊翻着紀錄一邊道:「不過剛才好像有採血......」
「很好,你出去吧。」我終于緩緩從她的身上收回了視線,平靜地道:「無論發生甚麼事,也不要讓任何人踏入這條走廊的範圍半步。」
修所住的那間病房内的燈光已經熄滅了,隻有一片令人寂靜無聲的黑暗。
......咦?
盯着地面上的影子時,我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我遇到在地上蠕動呓語的肉泥時沒有害怕,我看到全身上下長滿眼睛的人時沒有害怕,我看到停屍間裡被寄生完後丢棄的人類遺蛻時沒有害怕。
我全身上下隻有平靜,連我無法感到恐懼這件事本身,也無法令我恐懼。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黑泥之前給我的大腦所打的補丁包,我現在似乎有些恐懼缺失,連認知上也出現一些問題。
就像從我能看得懂啟明秘傳上的内容那一刻,我的認知已經漸漸跟原有的常理世界産生滑軌式的偏差。它們正常得就像有缺口的破舊玻璃杯、被硬物在桌面上劃過的痕迹,又或者是散發着酸臭異味的衣物一樣「普通」。
明明是漸漸壞掉的痕迹,但是我又很容易把它們忽視了,把它們視為日常的一部分。
如果我的理智值一直滑落到最低點的話,也許連普通人覺得恐懼的異常,我也會覺得它們是正常,反而會開始對原本在現實中一直「合符常理」的東西無法接受吧。
現實世界原本冷酷而牢不可破的物理法則被撬動了一小角。
而前方就是地獄。
【您真的要進去嗎? 如果您進去的話需要接受理智檢定。】
黑泥的提問彷彿再次提醒了我,它忽然用低沉成熟的嗓音開口道:【您所扮演的教授身上其實還缺乏了一些東西......您所缺乏的既不是勇氣,亦不是冷靜,而是瘋狂。】
【他可是一個哪怕自己被「惡意」所擁抱都能笑着的男人。】
【他原本是飛蛾,後來才成為明燈,因為他本質上是比所有學生更加瘋狂的老師。理性隻是用來維持他表面上的軀殼,隻有他瘋狂得有如賭徒的靈魂才能存活下來。】
我在琢磨着這個角色扮演的反饋機制。
也許當我完全沉浸式地入戲時,我就能在最大程度上發揮出屬于教授的能力。目前按照我的測試,我在賭場上能最大程度上觸發了教授的智商buff。
不過我隻要一出戲就會退出思考模式。
真正的教授是一個智者,他能做到洞悉人心、算無遺策和料事在先,表現出像神一樣的高智商,當他真正出手的時候就是一錘定音的效果。
因為守夜人是屬于知識途徑,能增加理性。
它即将大幅提升求知者的觀察力以及對外界信息收集能力,他們的記憶力變得恐怖得近乎過目不忘,思維速度超快,連思維模式也開始出現改變。
雖然我在日常上能延續屬于角色的言行舉止,但我仍然有自己正在扮演的清晰認知。
我的内心在喋喋不休和吐槽,目的就是令我跟他之間隔了一層膜,因為我必須要把他跟自己明确地區分出來。黑泥說得對,我現在所扮演的教授其實是有漏洞的。
——因為他是一個真正的賭徒,而我不是。作為演員的我一直也放不開自己的生死。
我既無法亦不敢去放任自己的理智和抑制力去賭一場,比如接下來我要把身體交給角色去表演,我要像進行一場賭博般完全去融入屬于一個瘋子的角色。
但這樣做隻會令我有一種,像在高速公路飙車一樣随時會車毀人亡的錯覺。
硬币在指尖邊緣上轉動得越來越快,人像和數字在旋轉的虛影之中反複颠倒。醫院冰冷蒼白的燈光,在硬币兩側的金屬面反射出一下冷洌的光影。
我反射性閉了閉眼睛。
所有被腦中自動屏蔽的細微聲音全部釋放出來,資訊在湧入、記憶在翻騰,它們在交彙分析。整個世界每一件事物的邊框線條,都清晰條銳利得幾乎可以傷人。
——思維清晰,頭腦敏銳,整個世界彷彿亮了起來,我忽然清楚自己應該做甚麼。
「進去吧。」
我站在門口,黑影在蠕動和咀嚼的聲音越來越大。
跟上一次瀕死前的虛弱和掙紮不同,它這次已經被激怒了,它感受到自己被奪走了東西。它在朝我這邊的方向接近,蠕動的肉泥在漸漸纏上我的腳踝。
再次感受到空氣中已經變得異樣的氣氛,彷彿現實世界中的常理已經崩解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