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隻是略微苦笑道:
「在您的面前,也許我永遠隻是當年那一個剛接觸到神秘側一面的青澀學徒。」
「當年飛蛾大人是您的得意門生,而我隻是一個曾經聽過你随口指點幾句的挂名學生。我甚至并沒有叫你導師的資格,我在十年前是您不起眼的追随者之一。」
「但是埃德蒙大人,您讓我相信這個世上的背後仍然埋藏着更多的風景和秘密。」
「除了已經發瘋和走入極端的信徒們之外,又有太多的人迷失在俱樂部自帶的名利場在渾噩度日。他們不但因為驕傲自大而半路夭折,而且他們的道路亦走不遠了。」
「而我之所以從他們之中爬到今日這個位置......」
「是因為我深信飛蛾大人有朝一日能帶我去見識到這種風景,就像當年的您一樣。」
他略微正色起來道:
「您曾經告訴過我,我們要牢記認清自己的身份——」
「我們隻是求知者,我們隻是學生。不管我們已學到多少,不管我們究竟看到甚麼,我們也是求知者而不是超凡者。那些抱有超凡者心态的人大部分也已經死掉了。」
「每當我們在未來越是前進探索,往往就開始越對于違反常理的偉力而感到恐懼。」
「身為求知者的我們身上會出現這種人性的軟弱是正常的。因為無論是智慧、儀式還是力量,它們都隻是我們用來研究真理的助力,而不是可以解決一切的萬能藥。」
「它們全部是有極限的,一但觸及門的邊界,它們就會瞬間崩分離析。」
「但哪怕我們發現在一切真理的最後,門後真的出現了人類無法理解的絕望,我們仍然會以求知者的身份死去。」
「在我們的求知之路上,那些因為恐懼而迷失又或者犧牲的同道人是值得緬懷。」
「但我們不能因為恐懼而永遠駐足停下來。我們之所以對知識和宇宙感到敬畏,是因為我們人類在龐大陌生的宇宙之間,永遠隻是一個在愚昧求學的嬰兒。」
「但是總有一天,也許我們會找到不再恐懼的辦法。」
「所以我們仍然需要有人作為先驅者燃起火炬,代替其他人負重而行繼續前進。這個就是【燈】背後的意義,所以我們才是天生的【燈】而不是其他性相。」
「我們是指引,是羅盤,是道路,哪怕是犧牲自己也要讓自身成為知識一部分。」
我忍不住有些訝異,畢竟他作為一個屬于俱樂部的反派成員,竟然說出有些正派的話,搞得我也不知道該做出甚麼表情,但我也不好打擊他的熱情。
「是嗎? 那麼你現在的想法又是怎樣?」
穿着高訂西裝的他隻是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回憶起什麼往事。
「當時我有一個很要好的同學死在遺迹之中,而我甚至已經恐懼得走不了路,整個隊伍隻剩下我們兩個。我覺得自己永遠也走不出去,我會被各種怪異現象當場殺死。」
「您卻忽然停下來對我說起這番話,我甚至疑惑驚恐過您是不是在責怪我的軟弱。」
「埃德蒙大人您似乎從未向别人提起過這種話,您隻是會去說更加實在的力量和知識理論。您亦未曾對學生和門徒的死亡表露出任何傷心,因為輝光是不需要憐憫的。」
「您身為導師在前面冷酷地追逐着真理,而我們又在您的身後追逐着您的光輝。」
「隻是漸漸地,我們所有人都追不上您,您一個人走在道路的前方,您活得比我們所有人都要長。我們雖然是學生,但您不需要我們去繼承衣缽,您能一個人走下去。」
「有時候我們也會懷疑老師是不是真的需要自己。」
「因為您足夠強大,您完全可以自己一個人走出去,而您的身邊未來仍然會有足夠多個學生和追随者用來替代我們。但是您在遺迹之中仍然前行探索,卻是開始在尋找不再讓我這個學生感到恐懼的方法,您最後也是帶我成功走出那個遺迹了。」
「我從來沒有質疑過您的決定,因為您是曾經帶我走出黑暗和死亡的導師。」
他忽然恢復傲慢的表情,用冷靜的聲音道:
「雖然這個隻是您在我學生時期偶然說起的一席話。就連它本身也充滿象牙塔般,擁有身為一個學者的浪漫感,但是我覺得......這樣也很好。」
「如果一個人需要有野心的話才能繼續走下去。」
「那麼他為甚麼不採用更大的野心? 如果隻追求個人的力量未免有些太不上格局了,俱樂部能集合人類現存的力量去探索未知之地,我們是屬于裡世界的有生力量。」
「我們不需要解釋,因為我們日後會證明一切。」
我聞言忍不住默然了片刻,教授他曾經做了那麼多愉悅的事,反而是他在遺迹之中對這個學生所說的話,他才終于有一點埃德蒙的味道了。
他把所有同道人定義成求知者而不是超凡者,是因為他本身就認為這是神聖的行為。
對方在啟明秘傳上的身份是一個理想主義者和啟明者,他是代表着輝光途徑的求知者,他渴求世上的一切真理和知識。
所以他亦認為會渴求知識的人不會是什麼壞人。
無論是在覺悟上還是大智慧上,他們都是在人類之中最好的智者,他們一眼就能看得出人類的各種問題。而且他們已擺脫了各種低級趣味,隻是一心想要追求世間真理。
所以他們才會擁有成為【燈】的資質。
既然他們可能是為人類的未來付出的先賢聖人,那麼他們就自然應該擁有身為一個求知者那種「朝聞道,夕可死」的使命感,他們應該充滿對人類的責任感和道德感。
埃德蒙在秘傳的自述之中是一個對人性充滿希望的學者,後來他又怎麼堕落了。
是因為他當時還沒有探索到道路的盡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