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軍交戰的地界在蕩沙河不遠處的北河界。
排兵鬥陣之處硝煙彌漫、戰火紛紛,四處盡是倒伏的傷兵亡将。
饒岫玉剛帶着一隊殺進殺出幾回合,現在繞馬出陣,長刀單手纏在手臂。
刀刃處的血還是熱的,刀尖沉沉地劃開雪草地,劃出黑而紅的一道,很快就被寒風錘進地殼,和堅冰捆綁而生。
饒岫玉看着依然幹戈甚酣的戰場,蹙緊眉頭。
“将軍!”
副将也繞馬而出,他的一隻眼不知道被哪個兔崽子劃了一刀,現下腫得像個熟透裂口的野油桃,血痂上還結了一層白霜,一層蓋一層,分不清是血結住了雪,還是雪凍住了血。
饒岫玉問出了副将最困惑的問題:“援兵怎麼還沒有來?”
副将道:“将軍,歇雲山那邊沒有任何的消息,過去的斥候也沒有一個回來傳信的。”
饒岫玉的面色愈發黑沉。
饒岫玉:“我們還剩幾人?”
副将:“四百。”
饒岫玉:“對方呢?”
副将努努嘴,踟蹰了一下,才道:“一千多。”
饒岫玉:“看見烏拉蓋了嗎?”
副将:“看見了,在地方陣地的最後方,他這次和上次一樣,依舊采取了最惡心的戰法,三軍之将,竟如縮頭烏龜,無骨蠕身,令人發笑。”
饒岫玉卻不這麼覺得,道:“他這是想和談,在等人。”
副将不解:“為什麼?我們現在才是敵不寡衆,少不敵多,為什麼他們卻想同我們和談?”
饒岫玉:“我們的人可不少,匡尺溫那邊可是有的是人。”
副将:“可是,匡将軍那裡也在鏖戰,戰況肯定也似這般激烈,否則不會到現在都毫無通信。”
饒岫玉搖搖頭,顯然想的更深幾層。
他沒有立刻說話,而是擡手飛快地擦了一下嘴,像是真的不想把這件事擡到明面上。
隻好隐晦地講:“匡炆那裡,恐怕是出了什麼狀況……恐怕……”
“恐怕不會過來了……”最後這句話饒岫玉本不想說。
副将腦子卡半路了,一時沒接住将軍的腦回路:“什麼?”
副将:“那為什麼您剛才又說,我們的人比烏拉蓋多,烏拉蓋想和我們和談呢?”
饒岫玉:“這場仗啊,牽扯了更大更多的東西,不光是我們這些戰場上的士兵打打殺殺能解決的……”
副将的心也沉了下來,問:“……那是什麼呢?”
饒岫玉又哪裡能知道,哪怕他能猜測個大概,也不好同人講明白。
他就盼着能在沙場上死掉,最好是無聲無息地,最好暗中有一發暗器從敵營裡忽地射出來,給他一命嗚呼了最好,還能給他留個好名聲。
匡炆那邊所謂的烏拉蓋的暗隊,保不準烏拉蓋根本就不知情。
要不然,後來再去匡炆那邊打探消息的斥候,不可能一個都沒有回來再報信的。
除非,這些專門受過訓練的通訊員全都死絕了,又或者,被比軍令更高的命令控制住了,也未可知。
哎,隻可惜如今情況複雜,他肯定不能清閑去死了。
他要是死了,他帶過來的将士更是死的随便。
他們可是跟着他學過全套的饒家陣法,跟着他走過大大小小的戰役,最後卻死在了一場不明不白的角鬥中。
這怎麼行。
又有幾個将士死在了遊牧部落的馬背飛箭之下。
饒岫玉望了遠處烏拉蓋的行帳外飄搖的狼頭旗一眼,道:“和談吧,我親自談。”
說着,跳下了馬。
副将拉住饒岫玉的小臂,悲切的問:“我們有勝算嗎?”
饒岫玉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笑了:“你怎麼還愁上了?我不是剛才還說過,優勢在我們嗎?”
副将:“可是……你剛不還說,匡炆将軍的援軍來不了了嗎……”
饒岫玉:“是啊,我們知道援軍來不了了,但是烏拉蓋他不知道啊,這就是優勢所在。”
副将還是有顧慮:“可是,就算如此,哪有優勢方向弱勢方主動求和的啊?這不是自報家門嗎?”
“不。”饒岫玉做了個“打住”的手勢,笑道:“這不叫自報家門,這叫給人台階。”
“放心好了!”饒岫玉拍了拍副将的肩膀,這小子跟了他很久,匡炆雖然是他認識最久的弟兄,但卻經常分開行動,論操心同一場征戰最久的,感情更深的,還得是他這個永遠前後腳跟着的副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