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他破天荒地說冷,在一衆争前恐後報名和他一起睡的小弟裡挑了最漂亮、頭發最黑的那一個,把頭放在他的肩膀上窩着。
越踢越好的加迪爾在十六歲那年被選進了聖保羅足球俱樂部。而且和需要教練投資養他的情況不同,他開始拿工資了。足球運動員的收入是如此驚人,盡管隻是大球隊的二隊球員,加迪爾的周薪依然超越了大部分工薪階級,富裕到足夠讓他租下一個漂亮的小公寓,買到小時候雜志裡看到的那些電器和家具,床甚至軟到讓他不習慣,耳邊沒有同齡人聒噪的呼聲和翻s情雜志的聲音也奇怪地影響到了睡眠。不過他很快就習慣了這種舒适的新生活。他的朋友似乎也升級了,在上一家小球會裡的孩子最多是能念得起初中、不至于沒吃沒喝,但到了聖保羅,不要說生活闊綽的球員了,連青訓裡的小孩都像一群公子哥,穿着簇新的衣服和球鞋,背着阿迪達斯的書包,下了訓就有開着奧迪的父母來接送。
不過公認最公子的還是一線隊的卡卡。一開始這是嘲諷,嘲諷他像個小白臉,但很快這評價裡就隻剩下豔羨和誇贊了。他長得活像個電視劇裡走出來的富少,反正加迪爾學校裡的女同學都是這麼激動議論的。這是新世紀的第二年,加迪爾在下一級聯賽大殺四方的時候,光輝完全被卡卡掩蓋:一整個賽季,他代表聖保羅出場27次,打進17球。年底他就被評為了2001年巴西聯賽最佳球員和2001年度南美洲最佳新人,這一年他才19歲。
沒關系,明年記錄就會被打破的。加迪爾漫不經心地想,明年,大家就會見證十八歲的聯賽最佳、南美洲最佳新人,因為他已經得到了被調往一線隊的征召。
加迪爾很喜歡卡卡。他不嫉妒他,他也不害怕和他的競争關系。正相反,卡卡看起來如此完美又柔軟,像一顆在呐喊着“快來擁有我”的美麗水晶。上一個會用如此無暇眼光看着加迪爾的人還是變成一寸照的勞爾斯。這是一種純粹的善和純粹的愛才能養出的純粹心靈,讓加迪爾在和他對視的第一眼就在心裡聽到了“想要”。而且從功利的角度來看,和對方搞好關系顯然對他百利無一害。
請喜歡我吧,請把你自己送給我吧。加迪爾看着卡卡,無聲地想。
他對着卡卡露出自己練習很多年的迷人微笑,進球時動情不已的含着水光的眼神,就是聖人來了也要在加迪爾柔軟紅豔的嘴唇下懷疑人生的。所以卡卡也沒有辦法免俗,沒有辦法例外。當他托着小隊友的大腿、感受到對方像隻會抽取生命力的菟絲子一樣緊緊纏繞自己時,幾乎要在加迪爾熱烈的親吻和愛語中停止呼吸;但下一秒對方就非常平常地跳了下去,羞澀純潔得宛如一隻小鹿,又立刻讓他開始懊惱剛剛所有的心跳都來自他自己的錯覺。
開櫃門時按在自己手上的手是故意的示好還是意外?一起喝酒時下意識放在他胳膊上的手是故意的示好還是意外?加迪爾背着書包滿臉苦惱地跑來請求他幫忙輔導高中畢業考時,無知無覺趴在他的胳膊上睡着了、手還要握着他的手,是故意的示好還是意外?卡卡每一次都告訴自己是意外,每一次都告訴自己,所有的接觸、親吻和緊密相貼的呼吸都是錯覺。但是他的心髒并不聽話,我行我素地越發激烈跳動,把過多的激|情和過多的渴望注入全身。他開始在夢裡回到聚餐時的場景,小美人仰起頭大笑着靠在他身上,臉喝得紅紅的,眼睛泛着水光,眼角下不知道什麼時候粘到了一粒芝麻,像顆妩媚的淚痣。于是他伸出手來想幫他把芝麻弄掉,可夢裡的身體那麼不聽使喚,那麼毫無緣由地低下頭深深地親吻下去。
他快被折磨瘋了。可他依然覺得這是單相思,加迪爾才沒有那樣的意思。他天生就是這樣的,對别人好像也有一樣的笑,一樣的眼神和一樣的臉頰吻。真的是一樣的嗎?卡卡又怎麼看都還是覺得他對自己更特殊一點,更親昵一點,喝醉了的時候,他會委屈地皺着眉頭,撒嬌般問“裡卡多在哪裡呀”……
這份掙紮截止于他被米蘭簽下的那個夏天。加迪爾帶着給他的臨别禮物來幫他一起收拾東西,收拾着收拾着,他們就收拾到了床上去。如果是三十歲的卡卡,他會苦惱地把加迪爾推開讓他冷靜冷靜;如果是四十歲的卡卡,他會把小美人鎖進屋裡自己站在外面和他說話。可這是二十一歲的卡卡,不比高中生成熟到哪裡去的卡卡,他在自己熟悉的床鋪和氣味裡下陷,幾乎使不上力氣,看着加迪爾坐在他的肚子上脫衣服,身體金光閃閃,漂亮的臉依然無辜無瑕。他抱緊對方,把自己送進去,那種感覺和溺亡也差不了多少。
和幾乎失神、完全是在靈魂震蕩的卡卡不一樣,完事了加迪爾抱着他的脖子喘氣,體會對方的溫熱與強壯,隻感到了無與倫比的美妙和舒服。他真的好喜歡身體接觸,小時候因為恐懼被帶走當鴨,他才連帶着厭惡和所有人觸碰。但現在完全不同,原來這就是普通人的特權,和另一個普通人享受這一切,無關金錢和暴力,僅僅是因為舒服。
當然啦,還有“愛”。
“我愛你。”他有模有樣地擡起頭親吻卡卡漂亮端正的嘴唇,學着電影主角那麼千回百轉的歎息。和他含情脈脈的眼睛不同,加迪爾的心并不比終于擁有了一個渴望很久的玩具更複雜。
但是卡卡又不懂他。他看到的加迪爾一直是那個鏡子裡的加迪爾,那個加迪爾捧着他的臉含着淚說愛他。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心也挖出來證明愛意,證明忠誠,證明大西洋不會隔開任何東西。他立刻就把自己擺上了愛的祭品壇,從此再也沒有下來過。
太相信愛情成為了卡卡人生裡犯過最大的錯。加迪爾在足球事業上如何成為他最好的夥伴,在情感上就如何千百遍地擊穿他的底線。
内馬爾在進入巴薩前就被爸爸帶着去跟加迪爾先見了面,頗有種“拜山頭”的感覺。他原本也見了卡卡,可誰知道和皇馬的事告吹了呢。既然加迪爾和卡卡的關系那麼好,他應該能幫我說兩句好話,别讓我以後在國家隊裡沒人罩着吧,内馬爾在心裡傻傻嘀咕。他們原本在去年的世俱杯比賽裡就該見過的,可當時加迪爾正好在養傷,就錯過了,内馬爾一整場都在充滿怨念地盯着梅西看,年少輕狂的心沒了,變成了年少抓狂。他開始懷疑人生,懷疑自己的貝利獎是不是被發錯人了。要知道加迪爾當年都沒拿到這個天才獎,可他的表現可是每年在隊内和梅西争光輝的啊。
在現實裡見到電視上才能看見的加迪爾是一種非常奇妙的體驗,奇妙到内馬爾連自己什麼時候出來的都不知道,滿腦子都還是前輩的漂亮大腿和含笑的眼睛。世界上怎麼真的會有這麼好的人啊,他還給我圍了圍巾,讓我小心點别凍着。
“不錯,長進了兒子,今天老老實實沒說廢話。”他爹還挺喜的:“給人家留個好印象,以後有什麼事情國家隊的大哥能不幫你嗎?他可還遠不如你呢,從小沒爹沒媽,一個人到現在……”
他爹倒也沒說錯,加迪爾确實很好心地幫助着内馬爾,就像他剛到巴塞羅那時小羅對他那樣,甚至更進一步,幫到了床上去。内馬爾就是小心思藏都藏不起來的類型,加迪爾一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的腦子裡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赢了球,借着酒勁假裝認錯人了來摟摟抱抱的,加迪爾在心裡使勁發笑,面上卻越發能演,滿是關切地摸着他的額頭,一副心疼樣:“我不是女孩啊。天啊,怎麼醉成這樣了呀,連我都不認得了。我送你上去休息好不好?好。”
内馬爾臉都要燒起來了,按捺着狂喜的心繼續胡言亂語裝酒醉,腳下卻都快要比加迪爾還快了。隊友被他們甩在身後,剛進了門加迪爾就被他壓倒在地毯上,内馬爾像小狗一樣把他從頭到尾t了一遍,恨不得把肉都咬下去。
加迪爾爽死了。尋歡作樂,活着不就是為了這個。除此以外還有什麼呢?他曾經有多厭惡自己的美麗,現在就有多熟稔于利用它。利用它帶來快樂,利用它帶來享受,利用它帶來愛。
“有點疼……輕點好不好?乖……”他明明是爽哭的,還要一副梨花帶雨相,仿佛自己被欺負了似的可憐極了地摸着小狗的脖子,雪白的指尖實則在一寸寸巡視領地。
這花招果然刺|激得小年輕更用力了。
他們倆搞在一起的事情在隊内完全遮不住,屬于是單向公開透明,隻有内馬爾個傻小子一直嘿嘿嘿嘿嘿地以為自己獨享和前輩的關系,然後在國家德比後兩隊狂歡暴虐的“更衣室party”上才後知後覺,痛徹心扉。
“加迪爾一直是主辦人,他想辦的時候就辦。”梅西平淡地和他解釋:“可惜你今天沒進球,内,不然你也可以一起玩。”
卡卡一看就明白發生了什麼,追到了迎風奔跑的内馬爾安慰他。
“可是我以為他喜歡我。”小狗眼眶完全紅了,哭得不能自已。
這句話讓卡卡在這一瞬間也有被刺痛到,但他很快就遮掩住了這份心情。
“他是喜歡你的,隻是也喜歡别人。”他勸慰内馬爾:“就當弄錯了,然後忘掉吧,好不好?”
内馬爾做不到。他報複性地喝酒,報複性地逛夜店,報複性地找别的美人睡,做一切加迪爾會不喜歡的事情,做一切和看起來那麼完美無瑕的加迪爾完全不一樣的事情。但他的腦子,他的心乃至他的勾八都在無趣地呐喊這是在幹嘛,問他怎麼還不回加迪爾身邊去。在球場上,僅僅是對方的一個眼神,一個和别人親密的悄悄話,都會讓他妒火中燒,燒到半夜在家裡連輸十把FIFA氣得直踹遊戲機。加迪爾沒有冷落他,沒有欺負他,就像卡卡說的那樣,他不願意接受的話就忘掉、然後假裝無事發生就好。可是他做不到呀,曾經把對方按在房子裡那面玻璃牆上狂*,再對比現在的生活,内馬爾感覺要忘了隻有把他腦子給切了。
于是他像一條因為心氣高和嫉妒而離家出走,後又狼狽不堪的狗一樣又回到加迪爾的身邊去,可憐又傷心地趴在他的胸口聽心跳,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真的有如此美好又殘忍的活人。
“你可不可以隻愛我一個啊。”内馬爾嘟哝着,親了一下加迪爾,又親了一下:“我很好的。”
加迪爾笑着撫摸他的頭發,親親他的額頭:“當然可以呀。我現在不就隻和你在一起嗎?”
好吧,他不能。内馬爾死心了。但很快在加迪爾溫柔的服/務裡,他的心又活了,畢竟如果人能樂觀點,把愛分段看的話,那麼這一段時間裡的加迪爾是愛他的,下一段時間裡的加迪爾是愛他的,明天還有一段時間裡,加迪爾也是愛他的。哇,加迪爾好愛他啊。
“我也愛你。”他幸福地眯起眼睛,開始學着在劇痛的關系裡自己找糖吃。這種自我解決的性格顯然很适合與加迪爾來往,等到14年巴西世界杯開始的時候,他已經和加迪爾黏糊到會讓人有點嫉妒的程度了。卡卡從來不參與多人活動,但這不意味着他一個人就不能把加迪爾弄得投降喊累。加迪爾推着他的肩膀埋怨腿沒勁了夾不動你的平闆腰了,還要撒嬌卡卡不像十幾年前那麼疼他,現在越*越兇,被對方堵住了嘴。
“十幾年前你隻有我一個。”卡卡低聲說,棕色的粉絲上垂下一滴汗水,落在加迪爾的額頭上。
“吃醋了呀。”加迪爾恍然大悟,坐起來抱住他親吻側臉:“現在你也還是獨一無二的。我最喜歡裡卡多了,你是最好的……”
明知道他是在說謊,可卡卡還是放任自己又一次上當,來緩和心底沉鈍的痛。當一個人既是毒藥又是解毒劑的時候,他實在是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離開才不會死去。他沉默着把加迪爾裹進被子裡防止他凍着,撫摸他柔軟發燙的皮膚,輕輕吻在豔麗的眼角,盡力去填明知填不滿的溝壑,愛一個明知不會愛的人。他無力責怪十九歲的自己,那個他站在陽台上看着下面的加迪爾在沖着自己蹦蹦跳跳地揮手笑,就是真的很認真很認真地在喜歡啊。他無力責怪二十三歲的自己,那個他在米蘭大教堂的鐘聲下被加迪爾抱着脖子親吻,就是真的很認真很認真地想要一輩子都好下去啊。他無力責怪二十八歲的自己,那個他明明已經發現了一切,想好要一刀兩斷,但在養傷的劇痛裡看着加迪爾在南非世界杯的鏡頭前掀起衣服,白t上印着“耶稣,把卡卡還給我”,就是真的很認真很認真地想要原諒啊。他也無力責備現在的自己,責備他為什麼不去逃離。也許這就是我這輩子注定要受的罪,因為我在沒有認清他前就已經愛上了他。卡卡看着加迪爾随着自己的動作唔了一聲,眼睛裡又罩上了惹人憐愛的眼淚,抿着嘴看着他,像是在無聲地問他怎麼還不親他。
是的,他天生就這樣,赤果又迷人,占有所有能占有的,玩弄所有能玩弄的。天生無情的。
我的刑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