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突如其來的坦白,曲攬月又是一愣,茫然道:“什麼?”
崔淮收劍入鞘,在發覺四周已無處下腳後,從善如流地走到床邊坐了下來:“我就是江逐風,無憂門如今的副門主,你不是在派人找我嗎?”
他……就是崔淮?
曲攬月回過神,心中沒來由地一陣欣喜,臉上卻依舊面不改色,半信半疑地掃他一眼:“怎麼是你?”
“不是我,應該是誰?”崔淮從容地拂了拂衣上的灰塵,緩緩說道,内中自矜不言而喻。
他今日穿了一件花青繡銀的長衫,衣着款款,風姿俊逸,發冠上甚至還特意鑲了塊半透的和田玉。
這哪是江湖人的打扮。
對襟兩片的仙鶴腳踏祥雲,展翅欲飛,銀線在日光下一閃一閃,晃得她有些眼花。
他肯定是故意的。曲攬月腹诽道。
果不其然,崔淮拍盡了衣衫上的灰塵,走到她身前,滿眼期待地問道:“好看嗎?我特意換的。”
他離她很近,近得能讓她聽見他的呼吸聲。
這輕飄的聲音卻有勁得像是一條讓人永遠無法掙脫的繩索,将她緊緊包了起來。曲攬月目不轉睛地盯着這張臉,忽然莞爾一笑,踮起腳尖抱住了他,貼在他耳邊悄聲道:“我很喜歡。”
崔淮沒想到她毫無尋常女子的扭捏羞怯,臉反而“騰”地一紅,不自然地退了幾步,握拳清咳了一聲:“你……”
話音未落,門外傳來一道雜亂的腳步聲。二人停下對視,不約而同往外看去:隻見羅倩扶着腰,氣喘籲籲地跑進門,指着崔淮說道:“掌,掌櫃的,他……”
然而在下一瞬,羅倩就看清了二人相擁的姿态,立時呆愣在了原地,手足無措道:“你,你們……”
曲攬月見狀,面不改色放開崔淮,快步走到羅倩身邊,說:“這位是我的貴客,你叫人把對面的矮房收拾一下,我有話跟他說。”
……
“咕噜咕噜。”炭盆上簡單架了個小銅壺。此時,清冽的茶香正從壺裡漫出來,在窗上撲騰出了一大片白霧。
曲攬月與崔淮各坐兩邊,一面飲熱茶驅寒,一面低聲說着話。
“他居然是假死?”曲攬月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驚訝道。
崔淮點點頭,将桌上的茶點往她面前一推:“他不僅沒死,還留了話,讓我在鐘則死後來取你性命。”
聽到這話,曲攬月雙手一緊,皺眉緩緩思索着:“難道說……他早就算到樓外樓會幹預門主之争,便幹脆借我們的手除去鐘則?”
“未必。”崔淮搖搖頭,将手中的茶盞放下,“我方才漏說了一句。紙條上并未指定誰是門主,若我當時死在無憂門,鐘則順利上位,你依舊會被無憂門追殺。”
“再說,此事陰差陽錯,變數太多,他不可能算計得如此清楚。”
崔淮拉過她的手,放進自己掌心攏着,問:“你不妨想想他要殺你的動機,是因你是樓外樓的樓主,還是其他?”
“據我所知,讓門主親自下追殺令的,必是曾經或即将阻礙他前路之人,你到底什麼地方得罪他了?”
曲攬月低眉苦思了許久,卻依舊沒想出緣由來,最後氣急敗壞道:“這蔫壞玩意兒先是因孟亦非要殺我,後來孟亦非死了,無憂門的秘密漏出,他又……”
說到此處,她頓了頓,腦中靈光一閃而過:“難道是因為骨銷?他知道我跟林兒的關系?”
“那,那林兒是不是也很危險?”
崔淮見曲攬月突然急迫的樣子,一把将她按下,安撫道:“你别急,皇宮不是誰都能進的,她在那裡很安全。門主對骨銷如此自信,自然想不到我們打算直接推演藥方。”
“既然想不明白,就讓真相自己浮出水面。”崔淮撫平她緊皺的眉頭,輕舒了一口氣,“我們的當務之急是,如何保下你?”
曲攬月沉默許久,緩慢點點頭,惆怅又留戀地望向遠處的彩樓:“給我一點時間,待我把她們安置好後,你再......”
“好。”崔淮幹脆地答應了。
太陽升至高空,炭盆中的火光逐漸黯淡。銅壺裡,茶葉也不再翻滾,平靜地躺下來,悠悠然在水面上打着圈。
将一應事務安排好後,兩人又挨着絮絮叨叨聊了一陣。
臨近分别,崔淮理了理曲攬月兩頰的碎發,眉頭舒展開,輕松道:“這樣,你先給我一......“
話音未落,他隻見眼前雪白劍光閃出,長衫“呲拉”一聲裂開,左臂已然鮮血淋漓。
“……”崔淮沉默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傷情地捂住手臂,贊歎一聲:“你的劍法真好。”
“謬贊了。”曲攬月将劍擲回他的鞘中,甚是豪氣地拍了拍他的肩,眨眼道:“是我們心有靈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