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淮被他氣得一噎,甩了一記眼刀,惡狠狠說道:“可我的錢都放在無憂門,你讓我現在去哪兒找!”
曲攬月見二人眉來眼去一言不發,心裡便已有了數,幽幽道:“沒錢是吧?”
“這個......”二人對視一眼,均從她的話中嗅出了一股殺氣。
隻見曲攬月撐着下巴,饒有興趣地看了崔淮一眼:“你有潔癖?”
“怎,怎麼了?”他突然感覺背後升起一陣涼意。
話音剛落,曲攬月扯住他的袖子,拉着他“咚咚”幾步下了樓,一把将他扔進了院中,指着樹下幾盆髒衣服道:“那你把這幾盆衣服給我洗了。”
“……?”
“你既有潔癖,想必是一點髒物都忍不得,正是洗衣服的一把好手。這段時間你就待在相思樓為我洗衣,等什麼時候交上了贖金,就可以走了。”
崔淮看着地上堆着的木盆,氣得一時沒有說出話來:“我堂堂......”
“你堂堂什麼?”曲攬月心中一動,上前三步,緊緊盯着他。
小六聽到這話,連忙沖過來把二人分開,谄笑道:“曲掌櫃,我哥哥剛剛痊愈,不如改日再談此事?”
曲攬月置若罔聞,一把甩開他的手,繼續對着崔淮說道:“那你可願下廚煮面?不是說,是面館的夥計麼?”
崔淮想了想鍋中翻滾的豬油,再看看面前用清水浸着的髒衣物,一時沉默了。
“這也不想幹,那也不想幹。”曲攬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忽而恍然大悟,神色複雜地看着他,“難道說,你想幹那個?”
小六眼睜睜看着崔淮的頭發一根根豎起,小心翼翼扯了扯他的袖子,悄聲道:“那個是什麼?”
崔淮轉過頭,陰森森地瞪了小六一眼,那眼神殺氣騰騰,比之刀光劍影都不為過。小六被他吓得一抖,顫巍巍收回手,規矩地立在一旁,再不說話了。
曲攬月嚴肅地圍着他轉了兩圈,又仔仔細細地将他全身打量了一番。
崔淮閉眼握拳,深深吸了一口氣,隻覺得自己在她的眼神下,早已脫衣解帶,無處遁形了。
“我這兒不做男人的生意,你若是不想站着掙錢,出門過橋便是如意館。”曲攬月好整以暇地靠在海棠樹上,掃了眼他棱角分明的面容,甚是可惜地搖搖頭,“可惜,你這模樣在那兒最多隻能領個基本月俸,當不了頭牌。”
崔淮感覺自己的頭頂正在冒煙。
小六看着他僵硬的神色,小心地拍了拍他,再次走上前道:“姐姐,我哥哥傷勢剛好,幹不了粗活,還是我來吧。”
說完,他便往樹下走去,卻同時被兩隻手攔了下來。
曲攬月見他也伸手攔住了小六,神色略微緩了緩,把他的手拍到一邊,輕斥道:“你作為長兄,竟讓胞弟替自己幹活,好意思麼?”
“我!”到了此時,崔淮已是聲音微弱,毫無底氣了。
曲攬月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打了個哈欠,轉身朝樓上走去:“選一個吧,我要睡覺了。”
夜深人靜,凄涼的月光灑下來,落在樹頂、肩上、水盆中。
小六搬了個闆凳坐在屋前,看他一人在樹下孤零零地洗衣,悄悄抹淚:我們家主真是命途多舛啊。
忍辱負重,深更半夜還在給女人洗衣,這可是多少千古聖賢都做不到的事兒啊!
此時的崔淮面如平湖,心中之氣随着水聲慢慢消減下來,腦中響起了爺爺的話:“戒急用忍,你身上擔着的是衆人的希望,此去一行可要收斂下自己的性子,不能像在家一樣肆意妄為了。”
想到這些,崔淮重重歎了口氣,繼續搓起衣服來,然而搓了一會,他突然又覺得不對勁了:
“我為什麼要忍受這個?”
想到這裡,他氣得一把将皂角砸在了水盆中,一步步爬上樓,“砰砰”敲起曲攬月的門來。
“曲攬月,曲攬月你給我開門!”
忽地門開,他猛地一個踉跄跨過門檻,還未看清屋内人的面容,便被一腳從二樓踢了下去。
“砰。”門又關上了。
“你要是明天還想吃飯,就趕緊給我把衣服洗了!”
小六跑過去扶起他,隻見他怒發沖冠,已然失去了理智,不住地念叨着:“欺人太甚,這簡直是欺人太甚!”
過了一會,他終究再次沉默下來,靜靜感受着脾胃的嘯叫,一瘸一拐地走到樹下,坐在闆凳上洗起了衣服,嘴裡依舊喃喃道:“奇恥大辱,這當真是奇恥大辱。”
小六摸了摸鼻子,仰天看着頭頂的月亮,眼含熱淚: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事,家主果然是做大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