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會兒,賀蘭緒輕輕松開她,将她攬過,半靠在自己懷裡,沙啞喚道:“林兒……”
林絮擡眼,眸中水光潋滟,像是含着一灣春日林間潺潺流過的溪水。她微微起身,伸出手緊緊扣住賀蘭緒的手臂,低聲道:“這第三件事就是,一生一世與我在一起。”
刹那間,她眼裡的春水化作了一陣小雨,淅淅瀝瀝地下在他心裡,濕漉漉的。久旱的沙地乍逢甘霖,綠草花葉都抽出嫩芽來,貪婪地啜飲着這難得一見的春雨。
賀蘭緒反握住她搭在身上的手,低低笑起來,聲音裡帶着止不住的沙啞:“林姑娘花一百兩就買了我的終生,真是無奸不商。”
“這或許是我平生所做的,最劃算的一筆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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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真的是做面的夥計?”曲攬月掀開紗帳,盯着床上洗幹淨的崔淮看了許久,狐疑道。
她昨夜未來得及細看此人容貌,匆匆便将他帶了回來,如今洗幹淨一瞧,竟與她想象的相差甚遠。
榻上這人面容白皙,棱角分明,一眉一眼都宛如刀刻的一般,豐神俊逸、疏朗英秀,瞧着頗有一番氣勢,怎麼看也不像個整日埋頭幹活的。
難道這兩人在騙我?
小六看到曲攬月探究的眼神,努力掩飾住自己的心虛,堅定點頭道:“是真的!隻是我哥哥天生麗質,幼時家中雖貧苦,卻也不曾虧待了他,才保留下了這副好模樣。”
“更何況我哥哥賺得多,時時注意修煉心性、養身養神,自然長得更好了。”這人一旦學會了撒謊,便容易在下一次扯謊時滔滔不絕起來。小六成功騙到曲攬月,又在這兒待了半日,假話已是編得越發得心應手了。
他掃了眼屋裡的陳設,興奮地搓搓手,懇求道:“掌櫃的,我哥哥的肩傷雖是處理好了,但這身體還虛得很,時不時便有再次高燒的風險。若想要他早日清醒,還需猛下幾劑補藥才行……”
聽到這話,曲攬月皺起眉頭,嫌棄地看了崔淮一眼,半信半疑道:“你哥哥一個和面夥計,平日幹活幹得多,身體應是強壯得很,還要吃那麼金貴的藥麼?”
“話不能這樣說,身強體壯可不是輕視糊弄的理由,”小六眼珠一轉,已準備将家主利用得一幹二淨,“更何況我哥哥如此人物,更不能怠慢了,您說是吧?”
“你這......”聽到這話,曲攬月不由失笑,正想開口拒絕,卻被一陣拍門聲打斷了。
這敲門的手法……怕是又出啥事了。
她神色一凜,按了按眉心,揮手将小六打發了:“我現在沒空管你們,你既執意這麼做,便要做好還了藥錢再離開相思樓的準備。”
“前院有個叫羅倩的姑娘,你去找她,她會帶着銀子與你前去買藥。”
“好嘞!”小六是個活在當下的人,既已得曲攬月的許可,直接忘記了還錢那句話,一溜煙就跑了出去。
小六離開後,陸英匆匆走了進來,她看見床上躺着的男子,動作一頓,話還未出口便吞了進去。
曲攬月見狀,淡淡瞥了一眼崔淮,随意道:“他現在跟死了沒什麼兩樣,你放心說吧。”
陸英點點頭,将一張紙條遞給她,禀報道:“樓主,無憂門得到消息後,隻稍稍亂了半日,便安靜了下來。各部首領商議後,決定推舉鐘則作為下一任門主,花如煙從旁協助。”
“這鐘則還有點本事,半日便将人心收了過來。”曲攬月掃了眼紙上文字,擡頭問道,“竟沒門徒提出異議嗎?”
“據說是前門主遠行之前,已暗中将骨銷的解藥交給了鐘則,衆人才服他的。”
“這樣看來,隻要骨銷還在,無憂門就散不了。”曲攬月眉頭緊鎖,将那紙條卷成一團點燃,扔進了煙盂中。
她擡起手,輕輕揉了揉太陽穴,滿臉倦色地說道:“有劍部那人的消息麼?”
“此人名叫江逐風,行事神秘,好獨行,每次出任務均用布巾覆面,因此江湖上很少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據門内弟子透露,他與鐘則争奪門主之位失敗,已被押入暗牢關了起來。”
另一邊,鐘則正焦灼地在殿内來回踱步,轉頭瞧見斜躺在金椅上啃梨子的花如煙,心下更急,忍不住氣呼呼道:“你說的這辦法有用嗎?”
花如煙鄙夷地觑他一眼,囫囵咽下最後一塊梨肉後,勸解道:“你若放出追殺令,江湖上所有人都會知道他長什麼樣。市井之中人多眼雜,那些人找他可比我們快多了,萬一有居心叵測之人故意将他藏起,助他療傷後回來與你争位,怎麼辦?”
“江逐風受傷嚴重又暫失了内力,短時間内肯定走不出錢塘。你先把他逃出無憂門的消息按下來,再派數名弟子到城内悄悄搜查,早晚都會找到他的。”
“再說,解藥都在你手裡了,怕什麼?就算他日後找上門來,不也得留你一命取藥麼?”
鐘則聽到這話,身子微微一僵,沉默片刻後說道:“但願如你所說。”
“其實啊,他逃便逃了,你又何必趕盡殺絕呢。”花如煙站起身,一臉痛苦地伸了個懶腰,“這椅子真硬,躺得我腰都酸了。”
她擡腿踱了幾步,待身上疼痛緩解後,向後揮揮手:“走了。”
見花如煙的背影逐漸遠去,鐘則緩步走到金椅前,死死扣住兩側鑄金的扶手,心道:我确實不必趕盡殺絕,隻要三個月内,他再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