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緩步走入寺廟中,忽然聽到前方傳來一道悠長沉重的鐘聲。
一個瞎眼的和尚正在敲鐘。
曲攬月愣了愣,走上前問道:“大師眼......行動不便,何不讓他人來敲鐘呢?”
那和尚面色沉靜如水,波瀾不驚道:“這裡隻剩下我一人了。”
“既然如此,敲鐘又有何用呢?”
“廟裡雖然無人聽鐘了,但山下還有很多人,他們需要我。”
曲攬月見他身着紅色袈裟,不像是普通的小沙彌,驚道:“難道你就是釋靈慧?”
釋靈慧雙手合十,彎腰行禮道:“正是。”
“傳聞釋靈慧慈眉善目,尤其是那一雙眼睛,看得人能流下淚來,為何如今卻……”
“凡有所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先前,我空有一雙眼睛,卻看不透世間的人心。如今,我瞎了眼,卻更能明白這萬物運行的法理了。”
“如此可見,眼睛便也是迷惑人心的事物了。”
聽到這番話,曲攬月不禁沉默了下來。她讀書不多,隻認得幾篇可供歌唱的詞曲歌賦,佛法經義對她來說就是天方夜譚。然而她雖不懂佛理,倒也聽出這和尚是被人傷了心了。
卻不知他到底悟出了什麼。
釋靈慧遲遲等不到她的回應,開口問道:“女施主來此,所為何事?”
曲攬月見他如今雖孤苦無依、無人照拂,卻也活得安然自在,便不想把釋靈智還未死的消息告訴他,隻說道:“大師可否帶我去釋靈智的禅房看一看?”
“好,請跟我來。”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重重山門,停在了一間禅房前。
這間禅房藏在寺廟的最深處,周圍盡是茂密的竹林,竟沒有一間相鄰的屋舍。
曲攬月不解道:“釋靈智好歹也是四大班首之一,為何住在這麼偏僻的地方呢?”
釋靈慧聞言,緩聲道:“靈智師弟睡眠淺,夜裡聽到丁點聲響便會驚醒。禅房的隔聲不好,夜間多有起夜打鼾之聲,他失眠多日後,便搬到這兒來住了。”
“女施主,貧僧今日的午課還沒做完,便先走了。”
“多謝大師。”
曲攬月推門而入,見房内整潔一新,窗邊還放了一盆除臭的吊蘭,心道這個和尚倒是愛幹淨,與尋常男子不同。
她在房中轉了兩圈,這裡除了一張床榻、兩把桌椅、一具書櫥,也沒有其他了。曲攬月順着牆體,把屋内可能會有暗格的陳設都摸了個遍,卻什麼都沒有發現。
隻是一間很普通的禅房,除了幹淨些,并沒有什麼特别。
正無頭緒間,她突然看見床上有一個黑點在跳,湊近一觀,原來是一隻小跳蛛。
那蜘蛛見她忽地湊近,吓得匆匆爬走了。曲攬月一愣,笑自己真是被林兒傳染了,見到點東西就疑神疑鬼的。
曲攬月歎了一聲,順勢躺下,想先借這床榻小憩一會,不料拿過竹枕時,看見那上面卡了根黑色的東西。
原來是一根長發,油亮亮的,還有一股桂花油的香氣。
他的床上怎麼會有女人的頭發?!
曲攬月瞬間警覺起來,她一骨碌從床上爬起,掀開薄衾,隔着褥子一點一點往下探,最後在床角摸到了一個冷硬的什物。
是一隻琉璃簪。
這簪子通體湛藍,其上雕的蓮藕栩栩如生,連細微的通氣孔都打磨得很好。琉璃的燒制工藝繁複,又昂貴易碎,普通百姓家的女兒一般隻用木簪或銀簪挽發。看這簪子的材質和雕工,都不像是尋常人家用得起的。
......卻出現在了這裡。
曲攬月用帕子将簪子和頭發包起來,放入内袋中。她坐着思索了一會,再擡頭看時,總覺得那盆吊蘭有些礙眼。
太鼓了。
她方才并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如今坐在床榻上平望去,發現那盆中似是塞了過量的土,将根部都撐了出來。
哪有人這樣養花的。
曲攬月握住吊蘭的葉子,輕輕一提,竟把它連根拔了起來!
那盆底塞了數不清的信箋,全部都皺巴巴的,許是因多日沒浸水的緣故,紙團全部膨脹,将表層的土壤撐了起來。
她把信箋一張張攤開,看到所有的紙上都用血寫了同一句話:
“我知道你想掩蓋的所有秘密,早晚會來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