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唐曉慧心下一軟,歎道:“算了,你師父馬上回來,到時讓他再修一個便是了。以後不可如此任性了,知道嗎?”
金佑安連忙點了點頭,帶了侍衛往桂樹林跑去。
片刻後,他帶着林絮三人來到了大堂内。
“夫人,他們到了。”
賀蘭緒無視唐曉慧的沉默,一言不發,徑自将二人扶到了座椅上。
林絮重重咳了一聲,說道:“唐夫人,在下此次前來,乃是為了金小公子之事。刺殺縣令可是重罪,夫人想好如何應對了嗎?”
檀香袅袅,唐夫人隐在屏風後面,衆人看不清她的臉,隻聽到聲音冷冷傳來:“我要如何應對,林姑娘不是已經切身體驗過了麼?”
林絮動作一頓,不鹹不淡地說道:“你覺得它連我都擋不住,能擋住朝廷的府兵嗎?”
“林大夫妄自菲薄了。幾年前,我隻當你是個妙手回春的神醫,今日一見,才知武藝也是如此登峰造極。縣衙裡那起子捕快衙役,可沒有你這樣的功夫。”
“何況我金玉山莊的機關遠不止這一處,他們想強行進入,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衆人聞言,一時都沉默下來。金佑安不停地絞着手,眼睛時不時地往燕無涯身上瞟,臉上的表情也是千奇百怪的。燕無涯知他想要自己出言相助,但礙于此時尴尬的氣氛,隻輕輕地搖了搖頭。
金佑安見他無動于衷,咬了咬嘴唇,暗自歎了口氣。
事到如今,林絮也知曉唐曉慧是個說一不二的性子,隻好起身拱手道:“林某來此,隻是為了還金小公子信任之情。既然唐夫人已有良策,在下便不再多話了,告辭。”
“等等。”
唐曉慧按了按眉心,說道:“你三人均有傷在身,今夜便留在莊中歇息吧,明日我會遣人送你們下山。”
*
入夜,後院的扁竹花擁着晚風,輕輕地搖晃影子。
金懷玉小心地用寶鑷将竹刺挑掉,見林絮痛得滿頭是汗,心疼道:“林姑娘,痛就喊出來吧,會好受一點。”
林絮咬牙,輕輕搖了搖頭:“沒,沒事,辛苦大小姐了。”
她笑了笑,小心地将傷口包好:“林姑娘言重了。你願意前來相助,我們都很感激。佑安能交到你這樣的朋友,實在是他的幸運。”
“今日娘親的話說得重了些,是因她最近心緒不佳,并不是刻意針對林姑娘,還請不要介懷。”
林絮沉默了半晌,握住金懷玉的手,說道:“你們真的打算離開嗎?”
金懷玉低眉,歎了口氣,說道:“近年來,山莊名下的産業發展得并不好,大多都是虧空的。在外人看來,金玉山莊或許還是風光無限,但我知道,已經快到氣盡的時候了。如今又出了這檔子事,娘親打算借機放棄這裡,隐居避世,也是情理之中。”
說到這裡,她眼神一閃,喃喃道:“而且,我也累了,不想......”
聽到這番話,林絮眉頭微蹙,問道:“你在這裡不開心?”
“并沒有,隻是......”金懷玉回過神來,突然意識到自己無意間說了太多,“林,林姑娘,夜深了,你早些休息吧,我先走了。”
說完,金懷玉匆匆行了一禮,便轉身離開了。
林絮滿腹疑惑,隻覺得莊内遇到的人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不過,自己既已到了此處,便不再欠他的情了。
她動了動麻木的雙腿,擡手支開了窗戶,想散一散屋内的血腥氣。
窗外月華如水,庭院的栀子花樹下站着一個人。白色的花瓣落在他的肩頭,像雪一樣。
“可以進來嗎?”
林絮微微一怔,低聲道:“可以。”
賀蘭緒進屋,拿起外衫給林絮披上後,扶着她坐了下來。他見林絮的氣色比白日好了不少,終于放下心來,問出了困擾他一日的疑惑:“你今天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他的眼睛原如深谷幽潭,沉靜無波,此時卻因心焦疑慮,起了淡淡的漣漪。
林絮盯着看了他許久,忽而一笑,說道:“除了賀蘭領隊,你在這世上可還有其他的親人?”
聽到這話,賀蘭緒神色一黯,低聲道:“沒有了。”
林絮擡眼,見他臉上的落寞不像是假的,猶豫一瞬後,把那夜黑衣人說的話告訴了他。
“原來,他說了這個。”
林絮沉吟道:“如果他說的是假,那這就是他離間你我的計謀。這樣說來,他不僅知曉了我的身份,也把你當做了目标之一。”
“如果這是真的,那你……”
“我怎麼?”賀蘭緒突然打斷了她的話,靜靜地盯着她,“如果他所言為真,你會利用我,來殺他嗎?”
林絮的手一抖,掌心沁出了細密的汗珠,她想把它抹去,卻怎麼也擦不幹淨。
那個人害她至親,奪走了她原本安甯平靜的一生。她本該以牙還牙,利用賀蘭緒的身份誘他現身,再殺之以報此仇。
或許……或許還可以當着他的面,殺了賀蘭緒,讓他也嘗一嘗至親之人死在眼前的痛苦……
這樣的想法在林絮的腦中盤桓了很久。
她本還在猶豫,卻不承想賀蘭緒心細如發,早已察覺到了這份隐秘的心思。
“還有,你的身份,是什麼?”見林絮又陷入了沉默,他自嘲一笑,淡淡道,“事到如今,你還是不信我。”
燈花爆裂開來,炸出“噗”的一聲。
林絮轉過頭,看着窗外簌簌落下的栀子花,說道:“賀蘭,若你真與他有血脈之緣,你要在意的不是我的身份,而是你自身的安危。”
她頓了頓,輕輕揉碎了手裡的花瓣:“無憂門在武林樹敵無數,若江湖人知道你與他的關系,必會前來尋仇。”
“包括你在内?”
林絮閉了閉眼,淡聲道:“沒錯。”
他感到有一隻蠍子從黃沙裡爬出來,鑽進他的體内,狠狠将尾刺紮進了心髒。
“你不用我幫你找線索了?”
“隻是兩百兩銀子而已,我不缺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