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林絮如鲠在喉的樣子,燕無涯覺得頗為新鮮,哈哈大笑道:“賀蘭兄弟,林大夫在草藥方面頗有研究,見多識廣,說不定真有這種藥材呢。”
“有沒有我不知道,但你們以後見到這種邪門的東西,最好離遠點。這世上的怪藥奇草可多了,保不齊聞到點什麼味兒,沾了點汁水在身上,就百病纏身,武功盡失了呢。”
林絮說完,淡淡瞥了賀蘭緒一眼,就離開了。
賀蘭緒垂下眼,問道:“燕兄,她是不是生氣了?”燕無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問道:“你很怕林姑娘生氣嗎?”
賀蘭緒頓了頓,好似這是個很難的問題,他思索一會後,搖了搖頭,說道:“好像也沒有。我隻是想看她真實自在的樣子,她不開心,我也不開心。但她心裡藏着很多事,不想告訴我,我也不知道怎麼去接近她。”
燕無涯聞言,沉默了良久,直到賀蘭緒以為他再不會再回答自己的時候,他笑了笑,說道:“來日方長,林姑娘面冷心熱,你若真誠以待,肯定可以打開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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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絮剛踏進房間,便聞到了一股沖鼻的血氣。王镖頭半靠在榻上,腹部的傷口用白布纏了,透出一點淡淡的血色,曲攬月坐在一旁,正倒了碗水給他喝。
林絮掩了門,靠在牆上說道:“看來她不在家。”
曲攬月晃了晃水碗,說道:“我敲了很久的門都沒人應,好在隔壁的禧兒姑娘路過,跟我說溫老太這幾日有事,每日回家都很晚,讓我先不要等了。”
“禧兒?她就住在溫老太隔壁嗎?”
“是啊,她倆還挺熟的。禧兒看她可憐,經常把蔣大娘做的飯菜也帶一份給她。”
“等等,聽你剛才的語氣,你和她是第一次見面?”
曲攬月手上的動作一頓,疑惑道:“我是第一次來成都府,你又不是不知道,在這之前當然沒見過她了。”
林絮心裡一緊,便把醉仙樓遇到的事情告訴了她,曲攬月眉頭一皺,說道:“當時人太多,我記不清了。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當時有一黑衣女子混在人群當中,但那身形明顯是成年女子的,并不是年禧兒。難道是我看花眼了?”
王镖頭喝了水,終于能說些話了,他劇烈地咳了兩聲,斷斷續續說道:“我當時......确實聽到有女子呼救,離我們較遠,或許,或許是我們沒注意到吧。”
二人又互相對了對消息,想着當時情況混亂,看錯人和救了人都是情理之中,便不在這上面多糾纏了。曲攬月看着王镖頭的樣子,歎道:“你這次算是遭了大劫難了,兄弟死光了,貨也沒了,接下來你怎麼打算?”
王镖頭搖了搖頭,勉力一笑道:“聽林姑娘剛才說的,我倒是安心了不少,左不過是江湖人搶東西,既然金玉山莊、慈雲庵、羅漢堂都牽涉其中,我這兒的責任倒是小了。”
說罷,他歎了口氣,“剛開始,我還以為牽扯到了官家,還好不是,要不然哪,我怕是得步上齊天彪的後塵喽。”
聽到‘齊天彪’的名字,二人均是一震,互相對視了一眼後,曲攬月小心翼翼地問道:“王镖頭,齊天彪是誰啊?”
王镖頭驚奇地看了她們一眼,詫異道:“齊天彪是曾經的江湖盟主—曲臨江的結義兄弟,也算江湖上有名的人物了。說起來,他還是你……算了,不提這個了。怎麼,你們不知道?”
林絮淡淡一笑,說道:“當年我們都還小呢,何況君子堂都倒了好多年了,江湖上也沒什麼有關他們的傳聞,您可否跟我們多講一些?”
“對,你看我傷糊塗了,你們當年也就幾歲的樣子吧。曲老闆,再給我來碗水,我給你們講講。”
多年前,新帝剛登基,朝廷内憂外患,官府自顧不暇,因此民間山匪四起。當時的曲臨江就是一個土匪,齊天彪是他麾下的弟兄,他們每日就是喝酒猜拳,沒吃的了就下山搶,奸淫擄掠無惡不作。
直到有一天,曲臨江與隔壁山寨的人起了沖突,被追殺了好幾座山,最後被一戶隐世的人家救了。後來,那個山寨的人追了過來,找不到曲臨江後,就把那戶人家全殺了。
當時,曲臨江重傷未愈,被他們藏在了一個山洞裡。他聽着那戶人家的慘叫聲,悲痛欲絕,想要爬出去與那群山匪決一死戰,卻不知碰到了什麼機關,掉到了山體内部,在那裡發現了天下第一劍——太極心劍。
“太極心劍?”
“傳說太極心劍無形無相,學習者需得曆經人間苦痛諸事,大徹大悟後練就出一顆玲珑心,才可掌握其要義。曲臨江經曆此事後,痛改前非,以一身武藝行俠仗義,除暴安良,最後建立了十二君子堂。”
林絮歪頭看着紗窗上搖晃的樹影,那影子被風吹得忽大忽小,讓她想起了幼時跟妹妹玩捉迷藏時,院裡的扁竹花也是這樣晃着自己的影子。
她微微勾唇,說道:“王镖頭,您說了這麼多,跟齊天彪又有什麼關系呢?”
王镖頭瞥了她一眼,不滿道:“小姑娘就是沉不住氣,我還沒說完呢,故事當然是要慢慢講才有趣味啊!”
十二君子堂建立後,江湖風平浪靜了一段時間,作亂的山匪也被曲臨江清理得差不多了。齊天彪當不了山匪,隻好找了個走镖的營生,他有一身的拳腳功夫,又舍得吃苦,很快就成了镖頭。
當時,江湖上有一俠盜橫空出世,她輕功了得,武功奇詭,臉上常年戴着鬼面具,被人稱為‘半面豔鬼’。她喜好劫富濟貧,經常潛入當地的地主家盜寶,扮鬼吓他們家的小孩,據說還曾偷偷潛入皇宮的藏寶庫。
齊天彪在運一次私镖時,半路被‘豔鬼’截了镖,到目的地才發現少了一樣東西。那雇主大怒,立時就下令,将他杖責八十大闆。齊天彪一身橫肉,撐倒是撐了過來,隻不過剛被擡到家門口的時候就斷氣了。
說到這兒,王镖頭腦中回想起了他那血肉模糊的樣子,背後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曲攬月看他那一臉後怕的樣子,給他遞了碗水壓壓驚。
林絮攤開手,凝視着手心的楊樹枝,心下自嘲道:“什麼不得了的寶貝,隻不過是一柄普通的玉如意而已,那盒子裡藏着的木屑,才是齊天彪和謝府十幾口人的真正死因。”
她微微冷笑,不經意說道:“那件被截走的寶貝很重要嗎?竟讓那雇主如此大發雷霆?”
王镖頭聽她一言,愣了愣,說道:“你這麼一說,好像确實過分了些。我們當時隻覺得那雇主怕是位了不得的大官,丢的那件寶貝肯定也不簡單。當年,不僅齊镖頭死得凄慘,據說跟他運那一趟镖的镖夫,之後都被陸續打死了,隻剩下......”
聽到這句話,林絮突然站起,問道:“還剩下誰?”
王镖頭被她吓了一跳,支支吾吾說道:“我,我也隻是私下聽别人傳的,有一個人偷偷逃了出來,後來化名年盛,好像,好像就在成都府......”
二人對視一眼,兩下裡都明白,年家那兒是非去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