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有臉說。”餘薇甩下這句話徑直上了車,顔祈自始至終沒有敢回頭看一眼。
他害怕對上夏桉失望的眼睛,他已經騙過她很多次了,顔祈也想在夏桉那裡做一個誠實守信的人,做一個她願意喜歡,願意原諒的人。
但今晚有點不一樣,往常這個時候夏桉應該早就到家的,他又在樓下等了一會,陽台終于發出光亮,顔祈看了會覺得不對勁,跑到樓上使勁敲門。
過了半分鐘,門從裡面被打開,是一個陌生女人。
夏桉又搬家了。
顔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原因,但他開始變得更加隐秘,像躲在暗處永遠無法見光的鼹鼠。
入夜,穿着外賣服的女人隔了好一會才小跑趕來,連連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家裡今天突然有點急事來晚了,對不起對不起......”
“302。”顔祈截斷她的話,将蛋糕遞過去。
女人接過蛋糕有幾分遲疑,問道,如果對方不願意接受怎麼辦?
“不會的。”顔祈簡短地說:“她最是心軟。”
八點,女人完成任務從樓道口出來跑到那棵最大的樹後,将手裡的錢遞過去:“這是剛剛那位小姐給的。”
樹後燈光暗淡,她看不清顔祈的神色,有點不安地問:“是不是地址錯了,那位小姐說她不姓李。”
顔祈将錢接過,從錢包裡抽出十張新的遞過去,“可能吧。”
女人沒好意思接這筆錢,擺擺手解釋道:“不用不用,先生您給的傭金已經夠多了,況且我今天還因為孩子的事情遲到。”
顔祈動作略停,轉而問道:“你想去那家蛋糕店上班嗎,那份工作應該會輕松許多。”
兩日後,夏桉思覺巧合走進了那家蛋糕店裡詢問,女人站在收銀台前溫和地朝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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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那年,顔淙轉了兩個中等項目讓他跟着練手。
顔祈開始早出晚歸,忙碌的生活讓他沒有時間多想,飛去澳洲的次數逐漸減少,等晃神察覺已經到了冬日。
顔淙三十歲了。
他敲開顔淙的辦公室想要提醒他今天早點回去吃飯,顔淙站在落地窗前正在通話,他乖覺坐在旁邊的沙發上等候,不會再同從前一樣直接沖進來。
權利交替最能促進成長,顔淙好像永遠比他快很多,無論如何也追趕不上。
他撐臉看着顔淙那頭還茂密的頭發,因為長期鍛煉面孔氣質依舊優越,陽光透過玻璃灑在他平直的肩上鍍上一層光輝,顔祈不想說話。
有那麼一刻,顔祈突然覺得夏桉那個時候願意選擇顔淙也還是個不錯的選擇,她那麼好,顔淙沒有理由不愛她。
就算一開始沒那麼愛,久而久之,他總會把夏桉排在前面,可能隻需要一兩年,也可能隻需要幾個月。
反正不管哪種,顔淙在夏桉那裡都是有機會的,不像他,顔祈低頭扯動嘴角,又開始喘不過氣。
年末,顔祈時隔兩月又飛到了地球的另一端,這裡的氣溫永遠和江洲市相反。
南澳四季日暖風和,顔祈從前以為是夏桉不喜冬才精心挑選在這,但現在想來其實是有他的地方,夏桉都不喜歡。
他看到了許安安,小孩才三歲,正是最可愛的年紀,夏桉好像很喜歡他。
顔祈站在遠處沉思,如果按照他從前制定好的人生規劃,夏桉在成年後的第二天發現那枚戒指,現在他是不是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旁邊,也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但夏桉自始至終都沒有發現過,她從不會把珍貴的東西放進琉璃櫃裡。
所以顔祈也無法在裡面找到顔淙送她的戒指。
他跟在夏桉後面第一次停下腳步,望着她明媚釋懷的笑臉問自己,人可以依靠記憶生存嗎?
至少,顔祈還是不行。
倘若繼續向前是漸行漸遠的遺忘,他願意留在深冬。
顔祈又回到了藍月島。
他總覺得自己該做點什麼去贖罪,海神廟重建了一次,島長讓他在功德碑上題名,說這樣藍月島後輩世世代代都會記住他。
顔祈寫夏桉的名字永遠寫得比自己好。
長風的父親沒再出海遠洋,他不必再坐在渡口遠眺等候,顔祈卻總是在老渡口碰見他,兩人靜默無言望向海面。
他問長風為什麼還要坐在這裡?
長風難得聰明了一回,反問他為什麼也來這?
顔祈看着枯黃逐水的落葉給不出答案。
但好在長風不會追問,顔祈避免了這個難題。
長風問他夏桉怎麼還不回來,是不是又回到海底變成美人魚了,顔祈才反應過來,長風其實從來沒有說過謊,他看到了王淑華救夏桉的全部過程,才誤以為夏桉是從海底遊上來的美人魚。
“她不會再回來了。”濤濤浪聲吞沒他失意的低語。
海神廟建成的那天,顔祈沒有出席,紅燭破響,金斑璀璨,他扶梯爬到大榕樹的頂端,遠處脆裂的聲音将沉睡多年的藍月島再次喚醒。
顔祈撫過粗粝古老的樹幹,修長的指節上布滿大大小小的疤痕,繞指将紅綢系緊在頂端。
藍花楹書簽和修好的深褐色方盒互相纏繞,覆在紅綢下方随風相觸。
在方盒裡刻上名字依舊很難,十九歲那年如此,二十四歲還是要吃很多苦頭。
平南和夏桉會永遠留在藍月島。
那是她給他取的名字。
也永遠隻屬于她。
海風獵獵,顔祈站在高處輕聲說:“今年你系得最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