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菀和春山結婚了,地址選在島上最大的那棵榕樹下。
林菀說兩家住的近,對門出對門進沒意思,要找一個有紀念意義的地方,挑來挑去選在了大榕樹下面。
“多好,我們定情的地方。”林菀上場前這樣對夏桉說。
海島氣溫高,但好在這附近樹多濃蔭重,海水湛藍,濤聲回蕩,海鷗在分外澄明的晴空高鳴翺翔,暖烘烘的夏風從海面而來,拂過粗壯樹枝上绛紅色的紗綢,又掠向林菀純白的裙擺。
曾經大大咧咧的海島少女在婚紗的加持下緩緩走過覆滿絨草的綠地,一颦一笑都是恬淡的溫柔。
小花童戴着珍珠頭紗發箍小步向他們走去,春山蹲下拿過戒指給林菀戴上,漫天的禮花彩帶應時發出一聲爆破,周圍人潮熱烈歡呼,兩人笑着在樹下親吻。
夏桉站在台下恍如隔世,這世界總有人要得到幸福,林菀終于得償所願。
一個稍胖的男人躬身從旁邊把小花童抱下來,和身邊的女人像在對她說表揚的話,小姑娘抿嘴笑紅了臉。
夏桉覺得那個人有點眼熟,隻是一時沒有認出來。
“那是曲盛的女兒。”顔祈站在她的後面,追逐到夏桉的視線。
“這麼大了?”夏桉有點驚訝,感受到時間流動的具象化,她離開的時候曲盛連個對象都沒有,醉心在海裡捕撈,現在女兒都能給林莞做小花童了。
顔祈嗯了一聲沒再說話,有人停在原地就有人向前走,曲盛走的很快,又或者是夏桉真的離開的太久。
藍月島這幾年陸陸續續回來了很多人,曾經荒蕪的海島再一次煥發生機,生命延續的主題得以繼續進行。
夏桉目色遲疑望向那棵被藍月島人奉為信仰的神樹,根系裸露一大半的榕樹巍峨挺立,枝葉葳蕤漏出點點光斑,林菀說這是她和春山定情的地方,他們在這裡互通心意,推誠相見。
夏桉始終不知道那日的風鈴聲究竟從何處而來,但她也在樹下聽過祝福的聲音。
大榕樹被拉過禁止入内的長繩界線,但阻止不了遊客想要獲得祝願的腳步,曾經的心願被人覆蓋,榕樹下端的紅綢纏結。
她擡頭望着樹頂那一條飄揚的紅緞,高踞雲端,也不知道是誰的渴望這般強烈。
儀式流程并不繁瑣,兩人對視說完誓詞便算禮成。
台下人群聚集,林菀背過身把手裡的捧花丢出去,曲大成縱身一躍,在空中摘得彩色花束,憨笑跑到旁邊的樹下遞給一個女孩。
大家又是一陣玩笑起哄。
林菀在台上對夏桉挑眉,兩人會心一笑。
昨天她本來說要把捧花直接送給夏桉,但夏桉猶豫片刻還是覺得應該給有需要的人。
“那估計就是大成了。”林菀當時雙手背撐在床上,預感八九不離十。
夏桉記得曲大成,由内而外的老實腼腆,她在島上吃的第一塊紅粿就是曲大成奶奶做的,那時她還一直怕這是顔祈的整蠱食物,等顔祈吃完才敢自己吃。
如今看來,藍月島又要好事将近。
小漁跑過來拉住夏桉的手,乖聲叫她姐姐。
夏桉欣喜低下頭,那個在她懷裡哭過的小孩也變成了恬美開朗的少女,還沒說一句話,她又躲在夏桉後面,悄聲道:“姐姐,别讓謝嘉找到我。”
夏桉立馬擋住她,但她的身形哪夠,眼前突然落下一道陰影,顔祈默不作聲移到了她的前面,兩人不過一步的距離。
他們許久沒有靠的這樣近,清淡的木質香,和幾年前他常用的那一款相差甚遠。
顔祈的喜好總是很固定,基本上确定一樣東西就能長長久久的使用下去,不會産生更換的想法。
夏桉沒有多想,既然答應了顔祈會以朋友的方式相處,扭扭捏捏隻會讓人覺得她在心虛。
他們終究還是沒有擋住,謝嘉窩火瞪着顔祈,打不過也說不過,僵在原地警告:“江小漁,你再不出來,我就不讓我哥給你補習了。”
小漁:“小陽哥哥才不會聽你的。”
這種招數對她一點用也沒有,最多騙騙謝嘉自己。
謝嘉氣的撓了一下頭發,改變策略又說:“那你出來,我給你道歉。”
“不去,你又想騙我。”
“這次是真的......我把上次拼好的那個積木送給你。”
小漁狐疑探出頭,沒忍住誘惑,果然被騙,謝嘉做了個鬼臉又在後面追着惹她。
顔祈視線跟随謝嘉奔跑的身影,想起他們小時候的那些事情:“其實你那時候也沒錯,确實沒有人會喜歡這樣的小孩。”
“我沒有讨厭謝嘉。”夏桉本能往後退一步,将距離拉開。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他。”
“有那麼重要嗎?”
她的讨厭并不能真的傷害顔祈,顔祈也不會因為這些事情就真的失去什麼。
顔祈如今面對她總是身心都帶着一種無計可施的挫敗,夏桉的态度似密封嚴謹的鐵桶,時間并沒有讓夏桉對他的厭惡減少半分。
昨日那些話不過是體面的搪塞,做不得真。
他不确定夏桉還願意聽自己說多少話,卻還是會忍不住打探:“你明天是直接回去嗎?”
“房間一直留在那裡,東西也都沒有動。”
夏桉打斷他:“不用,我住在外面。”
“是因為我嗎?”顔祈喪氣落敗,懇切道:“我可以搬出去住的,保證不會打擾到你,你一個女孩住在外面不安全,還回家住吧。”
“顔祈,那不是我家。”
她的家早就沒了,夏桉不會理所當然因為自己一直住在顔家就主次不分,不會因為餘薇那些關切的善意就真的去肖想自己是那座老宅的主人,她姓夏,有自己的名字。
她感激顔家多年來的照顧,不論餘薇顔淙他們提出任何要求都會竭盡全力去報答,這也是她不願意和顔祈扯破的臉的緣故。
兩人的視線今天第一次對視上,夏桉面色不改,話裡話外禮數周到,給足了顔祈台階:“我不會在這裡待很久,等阿姨生日一過就會回去,謝謝你關心我。”
“那邊才不是你的家。”顔祈恨極了她這種禮貌的疏離,但凡夏桉和幾年前那樣願意對他發脾氣,打他恨他,也好過現在這樣不痛不喜的模樣。
他說不清自己的想法,隻知道自己最害怕夏桉這樣看似放下的平和。
與其這樣還不如一直痛恨他,不要放過他,要耿耿于懷咬牙切齒每天每夜去咒罵他。
這種平靜的釋懷像在顔祈的心頭懸上一把利劍,是永遠無法到達的審判。
夏桉掀了掀眼皮,對他擲下最後一句:“你越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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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桉來的時候不知道林菀要結婚,一開始準備的禮物在這樣的日子顯得不夠有誠意,她在江洲市沒有朋友,找許琳幫忙才輾轉讓人捎了件合适的禮物上島。
夏桉本想自己出島去取,但對方說已經拜托好了去島上的觀光船,直接在渡口取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