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家的傭人都住在旁邊的副樓裡,他們的房間又相鄰,過去的一年竟然沒有一個人發現這個問題。
雖然兩個小孩湊起來的年紀才剛剛成年,但這畢竟不合規矩,況且外面一直風言風語,對夏桉借住在顔家的身份多有猜測,顔淙不管是從哪個角度思量都不能再容許這種事情發生。
顔淙對夏桉還算有耐心,更何況這本來就是她的房間,一臉不服氣的顔祈顯然才是那個鸠占的人。
顔祈被顔淙劈頭蓋臉一頓訓斥,趕回了房間。
深夜,顔家老宅又恢複了往日的甯靜,顔祈卻在床上怄氣的睡不着,他覺得顔淙多管閑事,夏桉本來以後就要嫁給他,輪得到顔淙做主嗎。
他年紀尚小,還不懂得那些字眼裡所代表的責任,隻是周圍人連帶着班上的同學都是這樣說的,他們說夏桉是他的‘童養媳’,長大以後是要嫁給他的。
那他為什麼不能和夏桉住在一起,而且夏桉那個愛哭鬼晚上睡覺有些時候也會偷偷掉眼淚,她敢一個人睡?
顔淙就是在嫉妒他,冬天一個人睡太冷了,顔淙不想讓他也好過。
正當顔祈思索怎麼溜過去的時候,夏桉抱着枕頭自己過來了,她站在門口,寬松的睡裙套在瘦伶伶的肩胛骨上就像一個巨大的罩袍要把她吞沒。
顔祈一臉我真是拿你沒辦法的表情,從床上故作煩躁的下來:“夏桉,你怎麼變的這麼黏人。”
夏桉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說,又或許顔祈其實說的也沒錯,這個時候的夏桉在接受完被迫失去父母之後,又被顔祈真正抛棄過一次,之前一天二十四小時又都是和顔祈待在一起,乍然分開讓她恐慌,房間的窗簾總是會輕輕晃動,後面很像會有顔祈在她耳邊說的那些怪物。
她對顔祈恐懼,可是半夜驚醒能依賴的人也隻有顔祈。
但顔祈覺得就是這樣,他在夏桉那裡總有很多第一想要争取,所以對夏桉這些需要他的舉措很受用。
他無可無不可的抱了一下夏桉,又立馬松開,噓了一聲悄聲說:“好了,你先回去,我馬上就過來。”
盡管顔祈并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麼問題,但是顔淙教訓起人太嚴肅了,此後很長一段時間顔祈都有特意避開他。
夏桉在顔家住的第二個春天,餘薇給她請了一位繪畫老師,這次她留了個心眼,請了一位還在美院讀書的高材生,那個女孩的資曆不錯,繪畫上不僅跟着頗有造詣的系院長,還輔修了兒童心理學。
餘薇告訴她家裡孩子學習隻是為了培養興趣愛好,不要讓她有太大壓力,希望實行鼓勵教育。
過去一年發生的事情太多,導緻她再見到夏桉時都有些意外,那樣嬌滴滴的小姑娘,怎麼突然變成這副怯生生的小模樣。
她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竟然讓那樣一個在所有人手心裡嬌寵的小姑娘,短短一年時間發現這樣的突變。
餘薇偏頭看見草坪上正在熱心教夏桉玩玩具汽車的小兒子,狐疑不解。
夏家人丁單薄,到了夏桉這一輩就一個女孩,從小被當作掌上明珠一樣捧在手心裡,又生了漂亮可愛,餘薇一直喜歡的不行,更何況夏桉那點被嬌慣出來的小性子比起顔祈,根本不值得一提。
顔淙出生的時候,顔家還是老爺子掌權,餘薇對于自己的第一個孩子有着過多期望,對孩子嚴厲的同時又不希望他喪失掉屬于孩子的童真,所以一開始采用的是半放養式教育,結果後來顔淙被接到了老爺子底下親自教育,養成了一副穩重的悶性子。
這樣的兒子他們有一個了,不需要再來一個,結果等到顔祈出生的時候,管家權交到了他們手裡,顔淙那時候也上小學了,總覺得他們這樣教育孩子不對,每次都糾正式的跟個小大人一樣去教育顔祈。
後來商業版圖擴張,這件事情就完全落在顔淙的身上,小兒子雖然有點小脾氣,但本性不壞,在某種程度上極大滿足了餘薇夫婦沒有體會過的父母之情。
顔家開出的時薪很高,這一度讓那位年輕的女孩以為自己将會面對一個多麼麻煩的學生,但出乎意料,夏桉從來都是安安靜靜的,反而是那個每次都在畫室門口等她的小男孩總是沒有一點多餘的耐心。
絕對不允許她晚下課。
年輕的女孩看着這個長相精緻卻行事乖張的小少爺倒也不生氣,有時候還覺得挺好玩的,她從來沒見過這麼高需求的孩子,他太過敏感和不安,又獨占欲太強,所以不肯放夏桉任何一個脫離視線的機會。
心理學上有個詞叫“阿貝貝”,指孩子會在童年時期對自己使用非常久的東西産生強烈的依戀感。
這顯然已經不符合顔祈的年紀,可是很奇怪,年輕的女孩在看到顔祈把夏桉接走的時候就是産生了這樣的心理。
兩個小孩行走在這座她第一次來差點迷路,說話都會有回響的深宅大院裡,稚嫩的背影看似擁有一切,可是能握住的又好像隻有彼此那雙小小的手。
顔祈這次沒有再亂發脾氣,他被顔淙教訓過,更知道如果他又像上次那樣,也許夏桉那個膽小的性子又會被吓到,這一年春天并不冷,可是夏桉的咳嗽卻一直沒好,有好多次他想出去玩,夏桉都咳的喘不過氣來。
而且夏桉也确實需要學一點東西,要不然以後說出來他和一個嬌氣包在一起這實在太難聽了,或許一個畫家會好一點。
顔祈揪着某種奇怪的心理,看着那些他送給夏桉卻未曾被拆封的琴譜,想起已經很久沒有在這座房子裡聽到别的聲響了,竟比那位年輕的老師更希望夏桉在繪畫上能有所成就。
于是當他和夏桉單獨待在畫室的時候,顔祈某些情緒得到了安撫,他不會去催促夏桉快點畫完,而是會在旁邊的耐心玩遊戲等她,發展到後面,顔祈也開始進畫室上課。
夏桉對色彩的敏銳度很高,繪畫老師在驚歎她天賦的同時,也對新來的另一位學生感到頭疼。
她完全控制不住顔祈,但好在夏桉坐得住,交出的作品總是遠超她的意想。
顔祈有了新的喜好,他會在夏桉每次畫完後去那幅畫上打下屬于自己的記号,小小的,不會破壞畫的整體,但一定是最濃墨重彩的那一筆。
春末,夏桉十歲了,顔祈不是什麼吝啬的小孩,雖然夏桉送給他的禮物他并不滿意,但這不妨礙顔祈決定送她一個最大的禮物。
夏桉學畫畫不過三個月,顔祈就幫她開了第一個畫展。
他請了全班的同學過來,直到那個時候顔祈也并不認為那些人有資格和夏桉一起玩,他總是會擅自做主安排夏桉的很多事情,但是他也有小孩子想炫耀的天性,需要讓那些人看到夏桉和他的畫。
盡管他在那些畫上塗上去的顔料還沒有指甲蓋那麼多。
他想證明,夏桉除了愛哭以外還是有其他優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