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可憐。”
“誰說不是,王嬸子這病都十多年了吧,一天比一天嚴重,我估計——”
“小聲點,别讓珍珠聽見了。”
“嗳,你說誰架得住這樣每次都來一遭,她比我這風濕還來得準一些,一到這種天氣就往外跑。”
“算了,算了,也是可憐,你說這家都沒人了,還能怎麼辦。”
說話的幾人紛紛長歎了一口氣,最先說話那人又道:“我怎麼記得王叔他們好像不是...”
另一人杵了杵她的胳膊,壓低了聲音道:“别說了,你還看不出啊,已經精神都錯亂了。”
“不過那事放在誰身上都接受不了,你說好好的人就都不見了,一家子連個...”
大家又是默契的發出惋歎,平南靜坐在竈膛前将這些話盡收耳底,卻始終猜不到那個故事的全貌。
竈膛裡突地發出一聲柴火爆破的聲音,随後有人走了進來,他擡頭,竈屋裡溫暖幹燥,隔絕了屋外凝重的水汽,可四目相對那一瞬間,平南卻突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凜冽。
珍珠端着一個花底的搪瓷臉盆,裡面的雙喜剝落了一小塊,露出鐵灰的黑底,再精美的外觀也掩蓋不了灰敗的事實。
平南無措的移開眼,沒有說話。
竈上鋁壺的尖嘴已經冒出缭缭水汽,珍珠把盆放下準備去提,平南道:“我來吧。”
珍珠沒有什麼表情地道了句謝,随後端着盆離開了廚房。
直至雨停,王淑華才安歇睡了過去,衆人紛紛離開。
珍珠回到廚房做了兩份清湯面,說:“将就着吃吧,我也不太會做那些麻煩的菜。”
平南挑着清湯寡水的面條,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了句對不起。
珍珠扯着嘴唇勉強地笑了下,“為什麼要說對不起?我還沒感謝你呢,謝謝你幫我找到奶奶。”
為什麼要說?大概是在今天以前平南都覺得珍珠是在一個正常家庭下成長的小孩,有一個很疼她的奶奶,父母像藍月島所有的漁民一樣在出海的漁船上,然後像長風的父親一樣在冬天的某一刻踏入家門,團團圓圓。
脾氣偶爾不好的王珍珠應該要在這種環境下長大,才會很有閑心的想要去拯救一個失憶在家門口的可憐人。
所以會包容他的缺點、他的挑剔,在适當的時候還會給予安慰,永遠看破不說破。
平南在總是抱怨藍月島生活的時候,在對那些衣食住行不滿的時候,從來沒有想過她其實已經在這樣的生活裡過了許多年。
與其說是道歉,不如說是一種内疚,就像你明明三餐果腹,卻還要一直對一個饑腸辘辘的人吐訴自己有多麼不容易。
“你在可憐我?”珍珠不确定地說。
平南垂眸道:“沒有。”
還說沒有,珍珠都懶得拆穿他:“沒有最好,收起你那莫名其妙的同情心,我沒你想的那麼慘。”
她始終是對自己的身份是持疑的,而且這樣的事情也發生過太多次,從一開始的不适應到被動接收了很多和“珍珠”有關的信息,她也不知道到底該用什麼樣的态度去面對這種事情。
但這不代表平南可以同情她。
兩碗清湯面,大家都吃的寡淡無味,介于今天發生的事,平南自覺的接過她的碗拿到水池下。
珍珠一愣,靠在牆邊也沒阻止,隻暗暗威脅道:“抓緊了,你可别給我上演什麼砸碗的戲碼,摔壞了我都讓你賠。”
平南:“……”
平南對過去的自己毫無印象,但也能從那雙白皙修長的手看的出來他以前确實沒幹過什麼活,不過洗碗這種事他覺得自己應該還是會的,畢竟之前見王淑華洗過。
珍珠好笑的看他擠了五六下洗潔精,把碗摁在池子底下用力的拿絲瓜瓤擦來擦去,生怕自己摔壞了碗要賠,忍不住問道:“你今天到底聽到什麼了?”
平南聲音悶悶的:“……都聽到了。”
珍珠看出來他這兩個碗能洗半個小時,抓過旁邊的椅子坐下,好整以暇道:“說說。”
“也沒說什麼,就是...”平南糾結了片刻,還是全部說了出來,包括今天王淑華在海邊跟他說的話,畢竟他聽的雲裡霧裡的,那些人聊八卦都講不明白,說一半留一半,一點道德心都沒有。
珍珠聽完感覺跟自己以前聽的版本也沒什麼區别,隻是沒想到自己給平南取名竟這樣湊巧,和自己名義上的父親用了同一個平字。
王淑華不愛跟她說那些關于過去的事情,很多東西珍珠也都是聽二妞說的,可二妞都是用王叔王姨這類的尊稱去替代,導緻珍珠一直不知道他們叫什麼。
關于衣服她就更不知道了,家裡根本就沒錢給平南買什麼新衣服,她問過王淑華的意見,王淑華那時隻是沉默了片刻,說穿右邊櫃子裡的吧,那些都沒怎麼穿過,好多還是新的,你爸他總是舍不得。
“其實是晴天。”珍珠突然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