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
海間熱風随浪潮湧至,濤聲孜孜不倦,椰樹婆娑作響吵的人耳鳴目眩。
顔祈站在搖搖欲墜的手寫廣告牌下,指尖攥到發白,重複問道:“你說你叫什麼?”
“珍珠。”女孩怕他不理解,又着重解釋了一遍:“就是大海裡的那種珍珠,你沒有見過嗎?圓白色的那種珠子就是我的名字。”
藍月島附近這些年雖然出珠少,但住在海邊的人不可能連這個都不知道。
顔祈自然明白她說的是什麼東西,可這不是她的名字,她應該叫夏桉才對,才不是什麼狗屁珍珠。
這麼俗氣的名字,跟路邊叫石頭翠花的阿貓阿狗有什麼區别,土死了。
顔祈深吸一口極力冷靜,又問:“這名字誰給你取的?”
這種話題本不應該聊的這麼深,但女孩還是禮節性回道:“當然是我奶奶。”
“奶奶說,我是海裡送上來的珍珠,很珍貴的。”
斜照的日光在她素淨疏離的臉上灑落,柔和光線中,女孩清冷的五官增添了屬于這個年紀的嬌俏,能看出她對這個名字很滿意,又或者更滿意這名字所代表的珍貴愛意。
顔祈倒是不知道這種事情有什麼好驕傲的,珍不珍貴他沒看出來,夏桉被曬黑了才是真的,從前不願出門病态到發白的皮膚被曬成了健康的膚色,多了幾分生氣,卻依舊和這裡的人可以一眼分辨。
她不是這個島上的人。
珍珠黑亮的大眼睛緊盯着他,帶着幾分不悅催促道:“你到底喝不喝?”
她已經看這人在門口轉悠兩天了,每次都偷摸着往店裡瞧,年紀看着不大,估計又是哪個丁島從家裡溜出來的社會青年,除了那張臉一無是處,一副拮據買不起又想喝的模樣。
她在島上唯一一家冷飲店打工,這家店剛開業不久,位置偏僻設備簡陋,唯一值錢的就是那台單格的卧式老冰櫃,門口懸着的那塊招牌都是随便拿塊木闆湊的。
藍月島很少有人願意過來消費,一是沒必要,這裡椰子滿樹都是,根本不值錢。
二是島上有一家小超市,這裡能買着的那邊都有,按照奶奶說的,左手倒右手就要翻倍還不如直接去搶。
但島上沒有人質疑冷飲店為什麼會開在這裡,因為它的主人是藍月島首富——阿财叔。
他擁有附近最好的漁船,唯一那家超市還有一個在藍月島算得上是空前絕後考上名牌大學的兒子。
小北哥說了,碳酸飲料就算密封得再好放兩天也會沒氣,所以賣不出去的時候就自己喝了。
珍珠是個老實孩子,小北哥說可以保存兩天,四十八個小時她就一定要等到第四十七個半小時再喝。
那是珍珠一天最惬意的時候,下午四點半,海島的日光不再猛烈,将懸未落的紅日停在海平線上,她可以慢慢喝完,等時間一到就下班回家和奶奶吃飯。
手上這瓶可樂剛好隻能倒出最後一杯,她也是覺得這人是真的眼饞才把自己這杯送給他,卻沒想到這人好心當作驢肝肺,氣泡都要冒光了還是一副很嫌棄的樣子。
“不要就算了。”珍珠見他半天不說話,收回杯子,愛喝不喝。
顔祈回神摁在杯蓋上壓住:“我又沒說不喝。”
他問:“這是你主動想給我的?”
“不然呢。”珍珠以為他是覺得自己會要錢,擺擺手道:“沒事你喝吧,我不會要你錢。”
顔祈雙手握在杯壁兩側有點受寵若驚,冰涼的冷意降低了他内心的躁郁,也沖刷了多日來尋找夏桉的焦慮。
怎麼失憶連性格都換了,顔祈心裡竊喜,拿出手機拍了張照才抿了一小口,下一秒又全部吐出來,“你給我喝糖漿做什麼?”
珍珠沒好氣回道:“什麼糖漿,這明明就是可樂,隻是氣少了點而已,再說了,還不是你自己一直磨磨蹭蹭,氣都跑完了。”
顔祈盯着那杯黑乎乎的糖水看了片刻,咬咬牙推過去:“給我加點水,這太甜了沒法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