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都沒有,”她咬着牙道,然後不知想到什麼,露出不懷好意的笑,“我是……因為喜歡你,想和你多待一會兒。”
姜渙被茶水嗆到,狼狽地扯過紙巾。
她笑得更加肆意,繼續說道:“所以,帶我出去吃飯吧,我也想和你培養一下感情,讓你了解了解我呢。”
又被戲弄了。
姜渙沉着臉,“想都不要想。”
“人魚姐姐,我也可以寫小說的。”
“閉嘴!”
“可是到飯點了,如果我不吃,等她回來,也是會餓的,這樣對身體不太好吧。”
姜渙翻出冰箱裡的面包,朝她丢過去,“這個也能吃飽。”
她忽地一笑,然後面色愈來愈黯,一下又一下地向上抛着手中的面包,默不作聲許久後才輕聲說道:“你都能愛她了,為什麼不能也愛我呢?”
“她也是這樣。”
姜渙突然不知該如何是好,因為意識到,于她而言,藍煙大概是殘忍的。
她并不是真的在問姜渙,為什麼可以愛藍煙卻不能愛她,她真正在意的是後一句,為什麼藍煙可以愛别人卻不愛她。
明明她的誕生是為了……
“因為,她生病了。”
姜渙安慰道,然後發現這話很蒼白,甚至像是在補刀,眼前這個不就是“病”的一部分嗎?藍煙當時的抗拒,也是因為讨厭這個字眼吧。
但她還能說什麼呢?
“你知道的,那時候她連自己都讨厭,而且,她大概将你視作她的一部分,你的存在,也是她的一部分。”
“你跟我說這些,是希望我做些什麼嗎?你想……讓她知道真相?還是……”
姜渙的心一下提了起來,“她現在已經知道了?”
這個“藍煙”知道她們前幾日睡前的聊天内容,那麼藍煙,是現在就能看到聽到,還是馬上就要知道這一切了。
這好像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在這麼突然的情況下,不會是件好事。
……
“我想做什麼?”
“我也在想這件事,我到底想做什麼?”
“哦,她不會知道,至少我沒這個想法,剛才我們交接時,我讓她睡着了,她什麼都不會知道的……你也别告訴她。”
姜渙松一口氣,同時意外于竟從這雙眼裡看到了一點哀求。
然後“藍煙”又想了很久,才說:“我好像沒什麼想做的,就維持現狀吧,挺好的。”
“那……我帶你出去吃飯?”
藍煙對她是有虧欠的,姜渙想要代為彌補,雖然能做的不多。
她卻回答:“下次吧……三個小時,沒剩多久了。”
姜渙想了又想,最後隻能說道:“謝謝,還有,對不起,也許我……”沒這個資格說。
她哼了一聲打斷,“沒見過對讨厭自己的人說這兩句話的,我挺讨厭你的。”
姜渙笑笑:“行。”
她又說:“不過,以後陪我聊聊天吧,說起來我也算是幫了你,幫你在這兒生存,雖然我本身并不情願,但你總得還我點什麼,我不想聽謝謝,我怕你說得也不情願,不情願的一秒鐘也太不值錢了,所以,我要你的三小時,三小時客客氣氣地對我,别像剛才那樣。”
她指了指冰箱裡拿出來的冷面包。
“反正一兩個月才一次,你應該沒有意見吧?”
姜渙點頭,“可以,我會做到的,以及,我的謝謝說得很情願。”
以結果論,她感謝她的幫忙。
感謝她對藍煙的保護,從以前到現在。
也感謝她隻丢了個小石子,隻激起了淡淡漣漪。
……
剩餘的時間轉瞬即逝,她們後來沒再說什麼,直到臨走前。
“對了,不久前你說,想讓她把出租屋裡的東西都搬過來,也許會在那看到一本書,《人類簡史》,裡邊也許還夾着當時的診斷證明,記得别讓她看見,直接燒了吧……我想起來了,原本我是打算讓你做這件事的,居然差點忘了。”
原來出發點竟是這個。
姜渙于心不忍:“其實,可以試着讓她慢慢知道真相,現在的她和那時候不一樣了,我想,她會接受的,會感激你,會把你當成很好的朋友,而且,她也有……”
“怎麼不往下說了?你想說,她也有知道的權利?”
“……是。”
“再說吧,現在不挺好的麼?她就算不知道,不也過得挺好嗎,而我,也沒那麼需要她的認同,我也挺好的。”
“那……我先把診斷證明藏起來?”
“……嗯。”這麼應下後,她又很不在意似的補充了句,“随你。”
姜渙失笑:“好。”
不愧是共用一副身體的人,都挺别扭的。
不過藍煙更加坦誠一些,直白地說想要,直白地說暫時不敢要,而眼前這個,哪方面都嘴硬得很。姜渙想,之前那些心理學書籍倒也沒白買,雖然沒在最初設想的地方派上用場,但也算是讓她提高了些讀人心思的能力。
***
一周後,藍煙與房東走完提前退租的手續,姜渙陪她收拾了一整天,期間果然在書架最不起眼的位置看到了那本《人類簡史》。她趁藍煙不注意,以下樓丢垃圾為名,将那張診斷證明暫時藏進了汽車後備箱的收納箱底部。
不把它燒掉其實還有個理由,她無權替藍煙處置她的東西。
但總不能一直放在車裡,怪難心安的。
姜渙思來想去,最終選擇了那幅沉船油畫背後的空間,牆上挂了幅航海地圖,她尋了個時機将它塞到了地圖與牆面之間的縫隙裡——藍煙本就不怎麼來這個空間内,更不會閑着沒事扯下地圖玩。
生活這汪湖水又漸漸歸于平靜,準确地說,是姜渙目之所及的範圍内。
她不知道的是,選擇在這天收拾行囊的不隻有藍煙——日落前後,海灘上多出了幾組腳印,自大海向陸地延伸。
他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