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和竹不習慣這樣的場合。
他和陸堯硯大部分時候都在争執,争不出對錯和是非。其餘的時間裡——他們成為同事之後,每一次産生分歧,總是陸堯硯退讓一步。
他不習慣自己和陸堯硯立場調轉。
“那你可不可以隻是留下來,我——”我什麼?着急挽留陸堯硯的話,比大腦思考還要快地出口,令闵和竹也有些困惑。
“幹嘛,想讓我趁人之危啊。”陸堯硯打斷了他的請求,故作輕挑地笑了笑。
“我隻是……”
陸堯硯又背過身去。他扶着門,手背血管因為用力凸起,似乎在強忍着自己的情緒。然而他隻是輕聲講到:“闵和竹,我是人,也會難過的。”
含糊得闵和竹幾乎沒能聽清他在說什麼。
闵和竹一愣,他沒來得及說話,陸堯硯便帶上了門,留他一個人呆在室内。
闵和竹緘默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陸堯硯好像又生氣了。
……也許不止是生氣,也有對他言語的失望。
為什麼他要考慮陸堯硯高不高興,對他抱不抱着希望呢?
闵和竹不明白他為什麼會考慮陸堯硯的情緒。可這一次,他感到了輕微的刺痛,不僅僅是對陸堯硯情緒的反應,也有無措的迷茫。
他對陸堯硯忽冷忽熱的态度的不滿,對于自己似乎傷害到了對方的歉意,今夜突然意識到暗戀的情愫,已成為過去式的空洞……這些感情混合起來,叫闵和竹有些喘不過氣。
他不擅長梳理複雜的情感,通常選擇睡一覺起來再說。可慢慢挪到沙發上,他雖然感到困,神經卻格外亢奮,不住地帶着他回想今晚發生的一切。
闵和竹捏了捏自己的鼻梁,百感交集讓他心煩意亂。
幸虧他的手機突然作響,将他從漩渦中拽了出來。
平日裡不喜歡電話溝通的闵和竹,竟有些感恩起來這個私人時間的來電。
他掏出手機,看到屏幕上跳出饒樨的名字,忽然想起自己忘記和饒樨報平安了。
闵和竹連忙劃開屏幕:“喂?”
“和竹哥,到住處了嗎?”
闵和竹愣了一會兒,才想起分别前饒樨的囑托。他連忙應到:“到了,不好意思,忘記給你打電話了,剛才有點事。”
“沒事沒事,我給你發微信你沒回,所以就想着給你打個電話确認一下。”
闵和竹的心一暖。
在畢業之後,他許久沒有感受過這樣純粹而真誠的關心了。
“你們到了嗎?”闵和竹不由得柔聲問道。
“還沒有,可能還有兩個多小時吧。”饒樨又補充到,“到了和竹哥你也應該睡了,不用給我們打電話啦。”
“好。”
“和竹哥,我剛剛也和哥說了,他講會幫你問問,你要不要加個他的聯系方式,你們也方便交流?”
“這個……”闵和竹下意識就想拒絕。他不善于交友,對認識新人這件事,總是本能地抗拒。可對方是饒樨的哥哥,他便有些猶豫,“我不太會說話,可能——”可能會得罪人。畢竟他能把陸堯硯氣哭過好幾次,的确是缺乏社交能力。
“沒事的,我哥也是個直來直去的人。”饒樨笑起來,“說不定你們很合得來呢。”
話說到這個地步,拒絕似乎也不太合适,闵和竹隻好應到:“那……好吧。”
“我把他的好友推給你,通過一下哦。”饒樨興奮地介紹起自己的大哥來,“哥他很好的,就是說話太直白了,和竹哥你不要介意他有時候口不擇言的。”
這後半句的評價,怎麼感覺像是在說他一樣。闵和竹無奈地笑笑,心裡歎了口氣。但嘴上還是說到:“沒關系,我說話也有點直。”
“真的?可我覺得和竹哥你說話總是會想很多呢。”
“呃……”如果不動腦子就說話,一定會得罪人。闵和竹有對自己的自知之明,“不想惹人生氣。”
饒樨為他的直率笑了:“說不定哥真能和和竹哥你成為好朋友呢。不過他那一根筋的,根本沒想過要改。”說着說着,他便念叨起來,“唉,真是讓人不省心。”
這句話從的饒樨嘴裡說出來,感覺說服力不太夠。闵和竹沒把這個失禮的念頭說出口,隻接話到:“也有那種活法的潇灑吧。”
他倒是有些羨慕不用考慮周圍人感受的随心所欲。
“哈,他也是這麼說的。噢,好晚了,和竹哥你快去睡吧!明天再和哥哥聊。”饒樨似乎是被蘇承望提醒了時間,突然急促地和闵和竹道了晚安,“和竹哥,快睡吧,晚安!”
“晚安。”
電話挂斷的時候,闵和竹感覺自己又陷入了空虛當中。
仿佛方才他根本沒有和誰交流,一切隻是他的幻想。從幻想中走出,這裡仍舊是空蕩蕩的,唯有他一人。
他對于寂寞的抗性,怎麼會變得這麼糟糕了?
闵和竹向後仰倒在沙發靠背上,讓身體完全陷入沙發裡。
他把手臂擋在自己的臉上,為自己身上不知不覺發生的改變煩悶。
他原本是可以一個人終老的。
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