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序對蕭廷彥的态度明顯好了太多。
他有時會來昭陽殿陪她用飯,吃完會領着她在宮裡走走,隻是二人間甚少說話,并排走着,像賭氣似的誰也不理誰。
按照小雨子的話來說,這兩人一個比一個倔。
相比之下,春序其實是個在熟人面前憋不住話的性子,看到什麼新鮮的東西都要說幾句。可她嘴笨,又不懂男女之防,有時候挑起了孟浪的話題也不知收斂,最終逼得蕭廷彥無奈,隻能氣得邁步離開。
留下小雨子苦口婆心地勸道:“娘娘,您以後還是少說話吧…”
他伺候蕭廷彥這麼多年,不說全部,至少也能看懂皇帝一星半點的心思,知道他對春序的執着和偏愛。就算是前日兩人又鬧了矛盾,次日他還是會命禦膳房做一桌美食糕點去看她。
但是他不主動說起,每次春序都沒理解他的好意,隻覺得阿彥現在變得忽冷忽熱的,不過時間久了,她也習慣了。
這日,小雨子一如往常,陪着蕭廷彥進了昭陽殿。
宮人以數将菜肴擺好位置,看着滿桌熱氣騰騰的美食,一旁的宮人都忍不住流口水。而更讓他們震驚的,是皇帝孤零零地坐在桌邊等着,娘娘不來,他就不動筷子。
春序今晨起得早,溜達完一圈又回屋小憩了會,小柔見皇帝來了,急忙要叫醒娘娘,可一向冷漠的帝王卻輕搖着頭,随後坐在搖椅旁偷偷看着她的睡顔。
誰也不知,曾經兩人還在凝玉院時,他就曾在無眠的夜裡偷去隔壁她守夜的屋子看她,許是覺得她安靜乖巧的模樣讨喜,不忍心吵着她,又貪得想多看幾眼。
縱是在宮中見慣了生死的蕭廷彥,也會向往着這一刻的美好。
他不由自主地去挽着她臉頰邊垂下的一縷烏發,纏繞在指間,細細摩挲那柔順微涼的發絲,仿佛已經與他的心交織在一起。
直至午後,春序才醒。
小柔扶着她起來時,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看得春序渾身不自在。
她緩緩走到外屋,看到蕭廷彥閉目養神的身影。他就端坐在矮桌前等着她,桌上的菜還冒着熱氣,聽見腳步聲他才睜開眼看向她。
“陛下來了,怎麼不叫醒我…”
小柔及時道:“陛下不讓奴婢打攪娘娘呢,陛下和娘娘心有靈犀呢,菜剛剛熱好,娘娘就醒了。”
春序勉強笑笑。
其他人都出去後,春序習慣地坐在他身側,并沒覺得不妥,兩人這些日子一直都是這樣。
小雨子知道她不合規矩,但陛下允許,又能怎樣呢。
春序拿起筷子盯着桌上的菜看了一圈,簡單吃了幾口,又看中了最邊上的豆腐丸子,夾起嘗了一塊後,表情變得複雜,腦海裡閃過無數血腥的畫面,随即将口中的丸子吐掉。
她掩口輕嘔了幾聲,小雨子剛要上前奉茶,蕭廷彥搶了先,遞到她嘴邊喂她飲下,關切道:“怎麼了?”
春序眉頭緊蹙,胃裡翻江倒海,本來就沒吃幾口東西,這下更難受了。
蕭廷彥察覺不對,将丸子用筷子碾碎,随後怒道:“這道菜誰做的?”
小雨子緊張地摸了摸脖子,結巴道:“這是麗妃娘娘派人送來的丸子,說是京城裡醉香樓最受歡迎的新口味,知道陛下要和娘娘一同用膳,便送了過來。”
他仔細看着盤子裡的丸子,又将剩下的幾個全部掰開,這才發現,除了外面裹着一層豆腐,裡頭全是血淋淋的生肉,刺目的鮮血被藏得很好,現在皆混着菜湯流在碟裡。
而外層的豆腐上抹了香料,這才聞不出來裡頭的血水味。
春序看了眼後又是一陣難受。
她本就是神女,對待動物也不忍食之。寂城一事,她被押往祭台,那鮮血遍地的台上擺放着腥味極重的肉塊,那時的她就強忍着惡心,偏偏李道士還要剜了她的肉,喝她的血,若是無人救她,那她最終也…
她越想越偏,越想越怕,此時已經完全沒了胃口,整個人陷在當時痛苦的回憶裡,口中還殘留着剛剛咬到生肉的血腥氣,她連着灌了幾口茶也沒平複好腹中的惡心。
蕭廷彥一手攬住她輕撫着她的後背,另一隻手狠狠地摔着盤子,繃着臉道:“剛剛試菜的人呢。”
小雨子急忙出去将那宮人喚了進來,那人不待審問就慌了神,伏地磕頭求饒道:“陛下饒命,是麗妃…她讓奴才這麼做的,說隻要奴才嘗了這菜時沒露出一點破綻,就能給奴才銀子…”
“靈倩…”蕭廷彥咬牙切齒。
自從他每日和春序共餐後,他很清楚她在害怕什麼,每每吩咐禦膳房,送去昭陽殿的飯菜不能見葷腥,靈倩怎會不知此事,若真是無意,又怎會特意送來帶着血水的肉丸。
春序背上的那隻手也隐忍到發抖,隻聽他一字一句喝道:“來人,将此人亂棍打死!”
“陛下饒命啊,饒了奴才吧,娘娘救命啊…”
不停的求饒聲徹底打破了春序胃裡好不容易達到穩定的平衡點,她推開蕭廷彥,跑到一旁拿出手帕幹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