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禦花園的繁花盛開,太後病情好了些就辦了賞春宴,邀請世家貴女進宮賞花,操持這事就落在了薛知意頭上。
她神情恹恹,明顯對賞花提不起興趣,若不是還惦記着皇後的職責,若不是看在薛家的面子上,她簡直不想出門,更不想聽着鄧太後對她的“教導”。
這日,鄧太後心情好了許多,身邊又有靈倩相伴,來給她請安的女眷一人一句奉承話,哄得她笑不攏嘴,臉色也紅潤了些。
而薛知意則借口身體不适躲到花園邊的走廊裡歇着了,自從坐上她心心念念的後位,她才發現這并不是她想要的日子,可如今木已成舟,她再也無力改變了。
露珠眼睜睜看着自家主子從剛開始的意氣風發到如今的日漸消沉,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明明主子從小就順從定北王的意思要争奪後位,明明主子也是心甘情願走上這條路的,可自從七年前薛知意去了寂城後,一切都變了。
她被迫登上了後位,可宮中無人在意她薛知意,隻會覺得皇後應當承擔起責任。
她累了,靠在長椅上偷閑,露珠忍不住說道:“娘娘,您這樣小心被人看見了。”
她懶散地擡眸,輕笑道:“左不過是說本宮沒有皇後的端莊,他們想說就說吧,最好讓陛下廢後,我樂得自在。”
她有些詫異,自己為何會下意識地說出這些話。七年足以改變一人,而她早就厭倦了深宮無望的日子。
她曾以為隻要有了權勢,其他一切都無所謂,可如今看來,她還是高估了自己。七年間無夫君疼愛,無友人相伴,整日等着她的,隻有皇後的職責。
思忖間,走廊外緩緩走來一抹月華色的身影,他依舊如年少時一般清風霁月,隻是被歲月增添了些老成穩重,也消磨了他曾經的志氣。
蕭廷賀遠遠看着斜倚在欄杆上的薛知意,衣裳背後的金鳳紋樣也襯得她嬌媚動人,但姿容靓麗的女子眉間似有愁容,她輕輕歎息的模樣盡數落入他眼中。
露珠忙提醒道:“娘娘,有人來了。”
薛知意不緊不慢地瞥了眼,看到蕭廷賀後眼尾一顫,又放下心來。
面對他,倒是不需要那麼多虛禮。
“毅王殿下怎麼來了,也對這賞春宴有興趣?”
她勉強打了聲招呼,反正前院那熱鬧非凡,沒人會往這邊看過來。
蕭廷賀拱手道:“參見皇後娘娘。”
兩人這些年并不常見,最多不過是宮宴上無意相撞的視線,再無其他。
他還記得寂城暴亂前,從聖祠跑出來的薛知意渾身濺滿了血迹,她眼中含淚,拉着他的手一路跑,直到兩人被薛戎的部下追上,她面上鎮定自若,可愈發顫抖的手也在訴說着她的惶恐。
她泣聲道:“你可願娶我?”
蕭廷賀理智了這麼多年,也為她一時真誠所感動。
那次,他破天荒地點了點頭。
她笑了,那樣一張明媚的臉,卻苦笑出了淚。
他不解為何一向驕傲的薛知意會露出這樣的神色,可沒過多久,薛戎的大軍就沖過來将他們團團包圍。
蕭廷彥的意思,自然是不會放過他。五皇子在寂城猝死,就算回京那些人也查不出什麼。
薛知意毫不猶豫地走到薛戎面前,舉劍作出自刎狀,她揚聲道:“父親,您若是想讓我嫁給蕭廷彥,就放了蕭廷賀,女兒以後都不會再逃了。”
蕭廷賀頓時明白了,她是逃出來的…
原來,她也動了心。
可現在,說什麼都遲了。
禦花園裡淡淡的花香鑽進鼻腔裡,蕭廷賀自知不該在此逗留,随後便借口離開。
人都走遠了,薛知意才向他看了眼,不争氣的淚水倏地滴落下來,露珠見狀也遞上手帕幫她擦去,緊張道:“娘娘,若是被人看見了…”
她紅着眼睛,仰頭止住眼淚,起身回去,剛走到花園,就瞧見裡頭衆人圍着一人誇耀,她驚愕地看過去,那一瞬她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那女子華貴的鎏金長裙拖在腳間,滿繡的裙擺更是添了幾抹嬌豔,垂落的烏發似乎與周圍花簇的明亮融為一體。
最格格不入的,就是她頭戴的滿翠發簪旁那支不起眼的銀簪,免不了叫人疑惑,怎麼皇宮的妃子如此寒酸,那樣的簪子也戴得出來。
“妹妹年紀小,剛進宮就被封了榮妃,真是可喜可賀啊…”
“怪不得陛下當晚沒冊封呢,原來是沒想好封娘娘什麼位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