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序聽了他們叽叽喳喳了一盞茶的時間,也算摸清了情況。
總之她現在就是表小姐高明春了,進宮後時刻牢記着她代表高家,所言所行都要為了高家着想。
臨走前高明燕聞出她身上一股馬棚裡的味道,隻能又找來嬷嬷幫她洗浴幹淨,又換上件“輕薄”的衣衫。
高明燕不放心,掏出袋銀子偷偷塞給領路的嬷嬷,跟着春序坐到馬車裡。
一路跟着她說了許多要注意的地方,一句話總結下來,就是不能得罪天子,天子說什麼就附和什麼,把天子哄高興了,也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春序就差拿個本子記下這些,後來高明燕還拉着她的手煽情道:“我們送你進來也是冒着風險的,小柔是我最得力的丫環,我讓她陪你一起進宮,若是…你遇到什麼難處,也可讓她傳話給我們,我也會常去看你的…”
“還有就是…”
馬車内兩側的簾子遮住了外頭的月光,春序卻瞧見她臉頰紅了幾分,又聽她叮囑道:“就是…那種事,既然你懂,我也就不多說了,馬上就到宮門口了,你萬事小心啊。”
她的聲音急切又夾雜着顫意,先前那砸杯砸碗的潑辣勁全沒了,反倒像位大姐姐安慰着春序。
“高大小姐,我們到了,還請你下來。”嬷嬷在外頭催促。
高明燕還拽着她的手依依不舍,最後被嬷嬷拽了下去。
春序神色依舊淡淡的,掀開簾子看着身後越來越遠的宮門,心裡十分清楚,高明燕未必是舍不得她,隻是害怕她做錯了事連累高家。
想到這,她揉了揉額頭,也許是經曆了寂城那事後,她對誰都不敢輕易相信。凡人有七竅玲珑心,能躲還是躲遠些,等她進宮确認阿彥平安無事後,就去找成紹,兩人一同回天界。
過了許久,她都在搖搖晃晃的馬車内眯了會兒醒了,馬車才慢悠悠地停在一間院子前。
她被小柔牽着走下馬車,晚風吹過,她冷得發抖,低頭無奈地看了眼身上的布料,感歎:凡間就算是春日,也不至于讓人穿這麼少吧。
隻不過輕紗曼妙,在月光下也是閃爍光澤,的确比平日裡的厚重衣衫好看。
她也沒在意,跟着嬷嬷進了屋。
這裡不算很偏,至少與曾經的凝玉院比起來,離皇帝的禦書房近了不少,屋裡的陳設也都布置妥當,她瞧着新奇,更是喜歡床榻邊挂着的層層紗幔,上面印着黃燭的微光,别有一番氣氛。
*
鳳和宮中,薛知意出神地望着天邊漆黑的月幕,褪去華麗繁重的宮裝後,她看起來和未出閣的少女沒什麼區别,隻是眼眸裡再無了當年的靈動,變得死闆又空洞。
她乏了,這些年來心中的壓抑令她消極許多,一旁陪伴的露珠心疼地看着她。
薛後隻是一個名頭,實則有名無分。
薛知意連歎氣都覺得累,她回想起七年前在寂城的那幾日,事态的發展完全超乎她的想象。
妖女失蹤,寂城百姓亂作一團,可蕭廷彥卻在血泊中殺紅了眼,那天她急忙追過去,看到的隻是聖祠裡滿地的屍體和重傷的蕭廷賀。
蕭廷彥冷着臉提劍朝她走去,下一秒她以為自己就要命喪于此時,外頭沖進來的一撥人,那是定北王派來的精兵強将。
薛知意做夢也想不到,她最敬重的父親,竟然選擇投靠蕭廷彥,不僅攔下了那封狀告蕭廷彥與妖女有染的折子,還為他回京繼承大統做足了準備。
甚至她懷疑,先皇病重,也是父親的手筆。
自此,京城變了天。
原計劃她打算和蕭廷賀成親,雖說與他相識甚短,但她卻有種惺惺相惜之感。
她選擇蕭廷賀,不僅是權衡利弊,更是覺得二人間有難得的共鳴。
可沒想到,父親拿刀逼迫她嫁給蕭廷彥,一則是為了皇後之位,二則…
想到這,她忍不住掩口瘋笑起來,那日她與父親的争吵還曆曆在目。
她質問道:“父親,我是您唯一的女兒,您讓我去争後位我也去了,可我現在不想嫁給蕭廷彥,他心裡有人了,我為什麼要自作多情上趕着嫁給他!”
薛戎舉劍的手顫抖,可他的聲音铿锵有力:“你必須嫁給他,你隻能嫁給他。”
接下來,他說出了讓她不能接受的秘密。
蕭廷彥的生母是浣衣局的宮婢,曾經薛戎還在京中時進宮,與她一見鐘情,可世事難料,元甯帝也看上了她,薛戎那時風光正盛,即将要被派去守衛邊境,等他大勝歸來,便能為薛家光宗耀祖。
他不敢,更不能說出心中的喜歡,隻能親手将她送到了帝王之榻,可後來得知她懷孕生子,他也為她高興,可不知為何,短短幾年後,她暴斃在屋内,太醫院隻說病重,沒有其他原因。
悔不當初,卻也無可奈何。
薛知意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她搖頭道:“父親,我隻知您不喜歡母親,就連幾年前母親病重離世,您也不願意多看她幾眼,我以為您是不滿家族聯姻才遷怒母親,可沒想到…”
她說着說着眼淚毫無征兆地落下:“父親,您可真殘忍,你欠他的,卻要我來還,我是您的親女兒啊,而那蕭廷彥與您沒有半分關系,您要為了所謂的彌補,毀了女兒的一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