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即将失去意識的時候,突然,她的鼻尖萦繞起一道淡淡冷香,有一雙冰涼的手生澀地托起自己的下巴,一股甘甜湧入了自己的口中。
江泠風閉眼皺眉,異物讓她豎起心中尖刺,她閉緊嘴唇,抗拒着這份誘惑的給予。
“……别……”
江泠風能模糊聽到有道模糊的請求在耳畔,清越年輕的聲音中帶着顯而易見的焦急,讓她不由得恍惚起來。
曾經一次修煉歸來,她不小心負了傷,當回程時向師傅請安時,師傅原本慈笑的臉在看到她的傷口時,陡然嚴肅,話裡話外嚴肅異常,不再允許她私自修煉,也是在那時,師傅開始親自指點。
那時候她年紀尚輕,還很懵懂,隻想當然以為師傅認為她笨拙。
她難過異常,更是加倍修煉。
直到後來,她下山除妖,偶然看見尋常百姓對待受傷孩子的關切又氣急的模樣,才恍然大悟。
“……喝呀……”
天生孤苦的她對于好意有着迫切的渴求,于是她放松下來,順從地張開唇,任由那股清甜湧入自己口中。
清甜湧入喉中,慢慢擴散至四肢百骸,她不再覺得全身犯疼,身上逐漸回溫,丹田處被火灼燒的感覺稍稍減輕,靈台也逐漸變得輕靈透徹。
她仿佛漂浮在雲端。
這股感覺,不禁讓她回想起第一次睡在幹淨柔軟床鋪上的感覺。
眉頭舒展,隻是她仍眷戀這種感覺,不願睜開眼睛。
“……希望……用吧……”
身旁似乎有人守着她,于是她便放任自己陷入了深沉的夢境中。
夢中,有一股滔天大火追逐着她,她大聲哭泣着,親眼目睹着父母喪命,她被救了下來,卻成了一個孤兒。
為了活下去,江泠風跟大人打架,跟野狗争搶食物,在最冷的那年冬天,她手腳冰冷地倒在雪地上,身上既沒有避寒的衣物,也沒有足夠的食物。
隻有怎麼下也下不完的雪,重重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那時候,江泠風以為自己即将死去。
隻是沒想到,當她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躺在了一個幹燥的山洞内,身上多了件破舊的長袍,有個長須白發的老頭子正烤着熱烘烘的火,聽見動靜,轉過頭來慈祥地看着她。
他問她:“要吃的嗎?”
老頭子向她晃了晃手中烤得焦黑的魚,又一臉懊惱地拍拍腦袋:“哎呀,烤得有點焦了,還是不要了吧……”
沒等老頭子丢掉手中的烤魚,江泠風直接從他手中搶了下來,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熱氣自口中彌漫,齒間殘留着魚香,暖意流進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毫不客氣地吃光了老頭子所有的烤魚,第一次覺得始終空虛的胃裡終于有了滿足感。
而老頭子一直笑眯眯地看着她。
待她吃完,她擡起一雙黝黑的眼睛,一言不發地注視着這個突如其來的老頭子。
他好像人們說的神靈。
良久後,她直接趴伏在地,恭敬地對着老頭子磕頭:“恩人,帶我走吧!”
老頭子咦了一聲。
她繼續低着頭,将頭撞得砰砰響。
“恩人,求你了!”
她在流浪時聽人說過,天上有仙人,他們都在天上看着我們這些凡人,若是我們想得償所願,那便要誠心懇求他們。
她也在路上看見過,很多人跪在神靈面前一臉虔誠的模樣,他們帶着紅腫的額頭,笑容滿足地離開。
這個人會是來救自己的神靈嗎?
神靈會滿意自己這般虔誠的模樣嗎?
冰涼的地面被火烘出了一絲熱度,隻是她的心還是冷的。
她也曾偷偷拜過神靈,甚至貢獻出了自己的食物,隻是神靈依舊沒有來救她。
如果這個人不願意的話,她眼中閃現一縷兇光,右手小指摸到了腰間一個冰涼的利器。
那是自己在路上撿到的武器。
她也要逼這個人帶着自己走。
她心念電轉,就感受到肩上落下了一道力量。
老頭子蒼老和藹的聲音響起:“唔,我看看。”
她緊張地擡起頭。
小女孩還未曾長開,小小幹癟的身體,四肢幹瘦,一頭頭發枯燥蓬亂,唯有一雙黑色眼睛亮得驚人。她雙頰凹陷,嘴唇蒼白皲裂,淺眉緊皺,看似柔弱無害,眼底裡藏着不易察覺的兇戾。
老頭子短促地笑了一聲,自言自語道:“之前裴師弟給我算卦,說我此番下山會遇到最大的機緣,隻是不知是吉是兇,要我好生注意。”
她似懂非懂地聽着他的話,手指快勾到了那把小刀。
老頭子溫和道:“你我相遇,也許就是他口中的機緣吧,既然你想跟我走,那就走吧。”
洞口正好射進來一縷日光,老頭子站了起來,蒼老的背影驟然變得高大起來。
他朝她伸出手,又看了一眼她腰間的小刀,和藹道:“把它丢了吧,有我在,你不必再用用它來保護自己。”
日光似乎有些猛烈,讓她的眼睛瞬間變得模糊起來。
哐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