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門子弟齊齊應是,同時拔出背上長劍,一時間铿锵聲不絕如縷。
他們身形變幻,兔起鹘落,隻不過幾息,便身姿輕盈地落在了江泠風周邊,常年默契的演練下,衆人根本無須指揮,很快結成了一道密不透風的劍陣。
月光下,寒芒不停閃爍着,所有人的劍尖俱指向正中巋然不動的江泠風。
裴長老透過層疊的人群看向江泠風。
經過方才的對峙,江泠風的發髻變得松垮,餘下幾縷黑發傾瀉在臉上,她長得極為瘦削高挑,青色長袍随夜風翻飛,一雙深沉黑瞳古井無波,一下子讓人頓生遇見了遊離人世的清冷孤魂。
“給我拿下江泠風,”裴長老一字一句道:“生死勿論!”
“是!”
所有弟子齊齊低叱一聲,一同出劍。
數十道劍光宛如潮水一擁而上,直指江泠風這處旋渦。
一瞬間風止雲停,站在劍陣之外的唐旸屏住呼吸看向最中間。
裴長老的雙眼始終未離劍陣,他也早已拔出貼身佩劍,隻松松起勢,暗自防備。
噌一聲。
突然響起了一聲細微的摩擦聲,不知從何處開始,原本弟子們勢如破竹的攻擊被突兀擋下,緊接着原本緊密的劍陣出現了一道缺口,有一個弟子被不明罡風擊中,直接倒飛了出來,險些砸倒了劍陣外圍的弟子。
此弟子收勢未及,見是同門,慌亂之下隻能倉促拿着刀背去擋,在他還未放松之時,旁邊又突然砸過來了一個弟子。
江泠風此時就如鬼魅一般,不過幾息就來到這處劍陣缺口,而後兩掌利落地打飛了守陣弟子,在江泠風宛如鬼魅的步法下,劍陣缺口越來越大,衆弟子應付得更加相形見绌,而罪魁禍首的江泠風閑庭信步地遊走在劍陣之中,青色衣袍翻飛處,就有一個宗門弟子被擊飛倒下。
至此,劍陣被破,衆弟子東倒西歪倒在地上,而被圍攻的江泠風隻多了幾處傷口。
她用腳尖随意挑起一把劍,橫握在胸前。
江泠風看向明顯怒火中燒的裴長老,翹起嘴角,慢慢地重複了一遍裴長老方才的命令:“拿下江泠風,生死勿論?”
裴長老恨鐵不成鋼地看着地上的弟子們,又看向凜然站立的江泠風。
不得不說,江泠風确實天賦甚高,尤其在掌門人傾囊相授下,她遠比岱夫派曆代以來的弟子都要更為出色。
師兄已逝去,他為了岱夫派,不可能就此放過江泠風。
裴長老提劍穩穩指向江泠風,冷笑一聲:“看來師兄确實教會你不少東西,連怎麼破陣的方法都教給你了。”
他一揚手,直接撤去了所有結界。
衆人頓覺身上負擔減輕,隻是面上困惑不解,紛紛看向裴長老,竊竊私語。
“裴長老這是為何?居然撤去了所有結界?”
“江師姐是我們之中修為最高的,之前宗門大比的時候,掌門人不是盛贊過她假以時日将會超越自己麼?”
“我從未見過江師姐敗于其他人之手,裴長老是有什麼勝算麼?”
江泠風劍尖指地,不動如山,可衆人分明感受到她氣勢淩厲,眼中不禁露出驚恐。
這人連師傅都殺,萬一發狂起來……
裴長老輕蔑一笑,從寬大袖袍中掏出一樣精小物事:“可惜,你還是棋差一着,師兄本想将這件東西贈與你,沒料到你竟狼子野心,也罷也罷。”
黑夜中,無人能看清究竟是什麼,隻看到裴長老指尖源源不斷的靈力注入到其中。
那樣東西受到靈力澆灌,變得越來越亮。
“江泠風,我今天就要替掌門人師兄清理門戶!”
裴長老運氣怒吼,直接揮手将手中物事抛向天空:“禁!”
一直一言不發冷靜看着的江泠風,忽然急急後退,她就在那一瞬間,驟然感到一股極為強大的壓迫力襲來,比方才結界更為密不透風的大網正向她籠罩過來。
她揮劍去擋,不料被一道劍光直接命中手腕。
哐當一聲,劍落在地上,而江泠風捂着手腕,清淩的目光看向了站在最後的唐旸。
唐旸舉着劍,正指着她,他微微歎息:“對不住了,師妹。”
在下一秒,江泠風隻覺鋪天蓋地全是大網,自己即将要被絞死在其中。
不過一瞬間,方才還傲然站立的江泠風轉眼間就狼狽不堪地倒在地上。
江泠風的手指緊緊地抓着劍柄,想要揮劍劃開一道缺口,隻是除了耗費力氣,那道網一直在重重地往下壓。
她雙目赤紅,看着冷眼旁觀的衆人,又看向口中念念有詞的裴長老。
江泠風的腦中閃現無數委屈的念頭,喉間湧起一陣陣腥甜,讓她忍不住吐出了一口黑血,身處禁陣,她很快變得頭昏眼花,筋疲力盡,手指也快抓不住劍柄。
她的意識逐漸模糊,身體變得畏冷起來,她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在缥缈的遠方,她好像聽見有人在喊她。
“泠風,泠風。”是師傅的聲音。
她于模糊中,好像看見了故去的師傅正招着手讓小時候的她過去。
她剛修煉完,渾身大汗地擡着小小的腦袋看向師傅。
和藹的掌門人看着江泠風搖頭晃腦,誇贊道:“泠風,不日以後,你定能成為岱夫派最為出色的弟子。”
身體如浮萍一般在漂浮着,周身冰冷的江泠風恍然聽見有人說道:“裴長老您不必再動用修為,江泠風已是強弩之末,此後由我們來……”
她聽見有人拿着劍朝她走近,感受到有一陣寒風即将靠近自己的脖頸。
不!
我不能死!
江泠風驟然睜開了雙眼。
因裴長老稍有松懈,放松了對那件不明法器的控制,江泠風抓住了這一瞬的機會,再次催動枯竭的氣海,直接全力以劍氣蕩開所有人。
砰的一聲,衆人啊啊叫着,修為輕者直接被劍氣擊飛,翻滾在地,十分狼狽。
待他們重振旗鼓想去追的時候,就發現原本奄奄一息的江泠風早已踉踉跄跄鑽入黑暗中,草叢中隻響起幾聲窸窣聲,此後就如雁過無痕,再也探查不出江泠風前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