姣枝并沒有露出任何鄙夷或是厭煩的情緒,她的神情淡淡,好像如同屋外下得那一場雪,格外的純潔甯靜,她聽着世間萬物的聲音,包含着所有好與不好。
陸婉棠的心也跟随着靜了下來,姣枝卻笑了,她問:“那你覺得你争到了嗎?婉棠姐姐。”
那聲姐姐叫的很輕很穩,像是雪花落在手中融化般快,她想要緊緊抓住,卻在掌心裡化作了一灘水,風一吹便幹透了,連留下的痕迹都不曾有過。
她們坐在不算明亮的角落裡,看着彼此亮晶晶的眼眸,突然有一種獨屬于女娘們特有的感情就此生根萌芽。
她看着姣枝目不轉睛地望着她,似要得到一個她的回答,而彼時的她難以回複。
殿内炭火燒得旺盛,畢畢剝剝作響,身旁那群少年們嘻嘻哈哈,無人注意這一方持久沉默的争執。
許久後,忽而有人所至,姣枝眸光輕盈閃動,忙不疊回過頭,還沒待陸婉棠看清漫天飛雪外的那一抹身影,身旁那人提起裙擺,站起身飛快地迎了出去,陸婉棠跟着坐直身子欲要跟着離席,但很快,她又緩緩坐了回去。
她看到姣枝笑着掉進那人的懷抱中。
裴聿懷憐惜地摸了摸她的腦袋,說了不少的話,姣枝時而點頭時而搖頭,看起來幸福極了。
那麼姣枝争到了嗎?
可是她什麼都沒有争啊。
那她究竟想要什麼呢。
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總是會有自己想要追求的東西,想要自由,想要财富,想要愛,又或者想要最簡單地活着。
倘若在很久之前問姣枝這個問題,姣枝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金銀珠寶。但如果現在詢問,姣枝大抵也會這麼回答。
青花殿有聿懷的吩咐,幾乎不會有人進來打擾,而當姣枝看到門外那抹熟悉的身影,旋即提起裙擺小跑了出去。
她知道會是聿懷的。
裴聿懷穩穩接住身前的人兒,整個人一半落在天寒地坼的雪地中,另一半被拉進溫熱香軟的懷抱,竟不覺有一絲的寒冷。
屋内的熱鬧聲不斷,忽高忽低的哄鬧聲顯得大雪紛飛的殿外格外安靜,她們并肩坐在台階上偷偷看着無人欣賞的雪景,厚重的紅色城牆上方的青磚綠瓦覆蓋一層白茫,高處宮殿檐角的小獸也似蓋上新衣,一片銀光耀眼。
裴聿懷攬過姣枝的肩膀,厚大的披風遮蓋住了她滿身風雨,過了片刻,他的鬥笠覆蓋一層厚厚白雪,黑色的鬥笠變成了白色的棉襖。姣枝捧着湯婆子靠在聿懷身上,她進宮好似快有半載,但是在這一刻,她竟期待與聿懷能一輩子都這樣。
姣枝眨了眨眼睛,望着眼前直挺翠綠的松枝,下方還有凝結下來的冰柱,她靈動的眼睛在那塊小天地定了定。
她很是好奇,左右看了一番,終是禁不住探究的心思,走過去擡手碰了碰,冰冷刺骨的溫度瞬間傳了過來。
姣枝卻極具稀奇地瞧了一眼裴聿懷,眼眸中盛着詫異的驚喜,在裴聿懷波瀾不驚地目光下,她伸出手握住,裴聿懷變得微詫,直到在手中瞬間化成一層透明的雪水,裴聿懷輕挑眉,似不知道她所意,直到她伸手張開在他眼前,明晃晃一顆冰塊躺在被凍通紅的掌心之中,融化的水順着掌邊凝結成一顆顆水珠,緩緩落下。
裴聿懷這才笑着接過中心晶瑩剔透的冰塊,說:“很涼。”
姣枝沒有說話,轉而像是尋寶似的把東西都給了裴聿懷。
裴聿懷站在她旁邊注意她射獵般的舉動,看着她的開懷,她的歡喜,發現這座枯燥死寂的宮城,會因為一個人,重新掀起那麼多好玩的事情。
她正帶着他領略專屬于兒時的樂趣。
裴聿懷見她并未盡興,而所碰的東西都已用盡,在原地轉了一圈後,他拉過她的手去一處枝條茂盛的樹下,拉過一片較低的枝幹,低頭問:“準備好了嗎?”
他手中的那枝條被他壓彎,小片小片的雪順勢滑了下來,姣枝知道裴聿懷的下一刻的動作,慌不擇路地躲進裴聿懷的身體裡,裴聿懷的身子跟随着她的動作僵硬片刻後,并沒有動作,直到姣枝再次探出腦袋。
他放開了手,無數歡快随着稀稀落落聲掉在心裡,怎麼也取不出來。
姣枝覺得自己被悶聲打了幾拳,她側過腦袋看到護住她的裴聿懷,一下子撞進少年使壞的狡黠中。
原來是等着她探出頭呢。
可她也不是完完全全沒有準備,她迅速地伸手在地上抓起雪來碰在他臉上,裴聿懷被刺激得後退,後知後覺,也朝姣枝扔了一團雪,姣枝躲避不及,笑着求饒。
引得屋内一衆視線朝外探去,便看到姣枝與聖人嬉戲玩鬧,仿若是鄰家弟弟妹妹,他們心照不宣地沒出聲打擾這一瞬的和諧。
葛存與戚華安相互對視一眼,都看到眼中的無奈與擔憂,他們同時出聲,再次招呼着人繼續玩。
裴聿懷拍了拍姣枝身上的雪花,見不遠處的懷恩一副吞吐模樣,他替姣枝拂開最後一片雪花,跟她說一會就回來。
見姣枝點頭後,他才離開。
說要離開,但離姣枝并不遠。裴聿懷聽着懷恩說太後殿下的人都去了清樂縣,還有一小批人馬到達浔陽縣桃源村。裴聿懷沉默片刻,吩咐道:“跟着他們,發現目标,殺無赦。”
桃源村是小娘子的故鄉,或許知道些什麼,但是這件事還是不要把人牽扯進去為好,懷恩便也沒有提及,則是另起一話。
“小娘子那邊保護她的暗衛就這麼跟着嗎?”懷恩問道,“現如今小娘子與太後殿下緩解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