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陸大娘子再想替陸婉思求情,都于事無補。
特别是聖上傳下來的口谕,更加叫人覺得脖子懸着鍘刀,不知道哪時哪刻就砍了下來。所以陸家人把姣枝當日所受的屈辱,千百倍的落在陸婉思身上,甚至連藥都沒上。她心疼不已,卻也隻能安慰陸婉思待聖人今日一走,一切都會好起來。
讓裴聿懷和姣枝看到陸婉思這半死不活,容貌盡毀,一輩子都嫁不到好人家去的樣子,或許能解氣,或許能夠放過他們。
可真當姣枝放過陸婉思的時候,陸婉思沒有任何僥幸,而是令自己心如死灰的内心更加煎熬,其實現在這樣,更讓她生不如死。
從前,她以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陸五娘子,大家都捧着她,恭維她,仿若是整個人陸家,整座長安的中心,其實她什麼都不是!
宮内有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她變成陸家的棄子。跟現在一樣,豬狗不如。
她心中那個氣啊。她恨死姣枝和裴聿懷了,總有一天她要讓那兩人付出代價。
姣枝知道陸婉思定然不舒服,可是不知道她内心對自己有如此滔天恨意,隻是瞧了一眼,便轉向魂都在飄的陸瀛溪,開口道:“不用麻煩大表哥,我們自己走走就好。”
說完,姣枝和裴聿懷在府中逛了會,身後原本跟着一大群人隻剩寥寥無幾,她不由放松了下來,非常克制地看向裴聿懷,難以啟齒道:“佑善阿娘從小就說我記吃不記打,我也是這麼覺得的,你會覺得這樣的我,讨厭嗎?可是我真的不想把這些不好的事情放在腦子裡。”
此話一出,裴聿懷瞬間明白,姣枝方才的閉眼,原不是他的權力讓姣枝害怕,而是姣枝害怕他會覺得姣枝因為善心而顯得軟弱。可這樣從來不是軟弱,相反,姣枝比他想象的更強大,不需要欺負人而獲得暢快。
裴聿懷擔憂的心也跟着放松下來,他眉梢輕挑,輕快道:“不會讨厭,隻會讓我覺得你很善良。你記不住沒關系,我會幫你記住。”
少年的語調悠然,聽起來輕飄飄的,沒有任何分量似的。落在旁人耳朵裡,壓根不會放在心上,權都當作客套話。可是姣枝知道,裴聿懷是認真的,他會替她記住。
姣枝心裡壓下一塊巨大的石頭,突然被挪開了,她也跟着輕松了起來,看着裴聿懷斯文坦然的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點頭嗯了好幾下。
“我知道,我相信你的。你會替我記住,而我也不會覺得你做任何的事情過分。”
裴聿懷意外挑眉,他沒想到姣枝居然會這麼說,可是他還想告訴姣枝自己會殺人,會用很多姣枝瞧不上的手段,甚至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堪。隻是他不敢說,也不必說,姣枝不需要知道,他會讓姣枝永遠站在他保留的那份幹淨之中。
姣枝若有所思地繼續道:“其實我能看出來她對我的不滿,可我覺得我于她,我沒有任何可以被她诟病的地方,如果她讨厭我,那就讨厭我好了。這是她自己非要鑽到牛角尖裡了,她所面對的從來都不是我,而是她自己的惡意,與我無關,因此,她對我的惡意,屬于她放不過她自己。”
“我的小姣枝這麼通透啊。”裴聿懷贊賞地瞧着她,“知道你和我說這一大段話是什麼意思,隻要她不做出任何傷害你的事情,我自然也不會小心眼的找她茬,要她命。”
居然被看出來了,姣枝不好意思笑笑。忽而有一道不高不低的聲音提醒他們可以用膳了,兩人皆是一頓,直到姣枝先挪動了腳步,裴聿懷才慢慢悠悠地跟着。
在飯桌上,五花八門的菜品都端放在裴聿懷面前,聽着不少吹噓恭維的話,裴聿懷倒是煩了,說了幾句安靜後,再無人出聲。
姣枝默默吃着裴聿懷夾給她的菜,當下幾乎落針可聞。除了陸老太太話裡話外要惦記陸佑善的養育之恩,姣枝幾乎都不開口說話。
這裡氣氛太沉,心思太重,她沒吃幾口就想要離開,裴聿懷溫和道:“再吃會,你平日沒吃這麼少的。”
你平日沒吃這麼少的。
姣枝如同被揭了老底一般,臉騰地紅成兩片晚霞,但她也确實沒吃飽,又吃了好幾口,這期間倒是沒人再說話,令人格外不安。
半晌後,姣枝便聽到陸瀛溪喊她,她如釋重負,屁颠屁颠跟着走了。
她站在陸瀛溪面前還是有些心虛的,但好在裴聿懷還陪在她身邊的,而且陸瀛洲與陸婉棠也在。
陸瀛溪沉着臉,從未這麼煎熬過,他深深看向姣枝,甚至還沒顧及到裴聿懷還在這裡,直接提及四季樓。
“姣枝你告訴我,當日你去四季樓,和你在一起的人究竟是誰,為你打掩護的那人是不是凝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