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離絮的臉色透着一絲虛弱,有些事無需言明,整個鳳鳴山願意幫她、有能力幫她的隻有鐘離絮了,褚洄淡淡莞爾:“謝謝你!”
“謝我做什麼?”鐘離絮的語氣聽似漫不經心。
褚洄搖頭笑道:“你說我裝傻充愣的本事厲害,我看咋倆是彼此彼此。”
兩人坐在台階上,太陽慢慢西墜,夕陽溫柔,鐘離絮看了眼墓碑前的花,“你這是心生愧疚了?”
“死者為大,我是真的很難過……”褚洄躊躇片刻:“可我有一疑惑,鐘離族覆滅時,是第二代君王在位,史料記載,他是一位仁德的明君,為何會狠下誅九族的殺令,其中或有隐情。”
“因為一個預言……”鐘離絮欲言又止,褚洄追問:“什麼預言?”
“星雲使的師父,就是星雲閣的前掌任,占蔔出鐘離族會禍國滅世的預言,錦王信奉天地,對此深信不疑,所以派了二王子君暝和你的父親率兵誅殺鐘離族。”
褚洄心底悲歎:“是啊,他們這會兒的人封建迷信,認為天道命數不可違背……”
鐘離絮繼續言道:“雖然鐘離族源于九冥血脈,可在我曾祖一輩就歸順南穹,為表忠心,我族向天起誓,對南穹世代忠誠,願永守邊關,從未有過異心。”
“九冥?”
“九冥,被世人稱為‘魔主’,天生具有妖魔之力,那是一種強大且邪惡的力量,可以召喚魑魅,操縱妖鬼,足以毀天滅地。”
原來如此。
浮光湧動,時間靜靜流淌,餘霞成绮,連山的紅暮,褚洄感慨萬分:“這樣美的落日,隻有在鳳鳴山才能看得到。”她停頓了下:“若戰争再進行下去,預言怕是會成真……”
褚洄勇敢地看向鐘離絮,言之肺腑:“我從鳳鳴山走到無盡海,一路看到了太多的人間慘事,戰場上血流千裡,放眼望去,遍地無人收殓的屍身,有被烈火燒得面目全非,有被刀劍砍得殘缺不全,骨骸堆積如山,烏鴉盤旋。如今天下已經大亂,盜匪橫行,燒殺搶掠,所經之處皆是災難深重,還有數不盡的流民沿街乞讨,他們衣衫褴褛,無家可歸,最後餓死的餓死,凍死的凍死,大雪覆蓋的城中哭聲不斷,我實在不忍看……”說話間,眼角的淚滾落下來,“我理解你們的執念,如此深的仇恨,任何人都不可能放得下,我沒立場,也沒資格,但我希望……”褚洄見鐘離絮收回相視的目光,就沒再說下去。
靜默了會兒,鐘離絮變得輕松:“我現在更加笃定你不是她了。”
“啊?”
“水月使就算違背自己的心,違背自己的道,也不會違背他的君主,可我不想……”此時他的情緒翻湧成滔天巨浪,淹沒了整片心田。
“不想我什麼?”
鐘離絮扭頭打算離開,被褚洄叫住:“鐘離絮……”他刹住腳,半晌才道:“你走吧,你不屬于這裡,這裡的是非與你無關,你該是自由的……”
夜幕降臨,褚洄被士兵護送出城,下山的路上,她駐足停了下來,回頭望向高處的宮殿,看似可及,卻很遙遠。
今夜月圓,朗照千裡,想必那扇窗前的月色定是極美,褚洄心說:“鐘離絮,你也該是自由的……”
一名士兵催促道:“水月使快些走吧,今兒是月圓夜,我等還要再巡一遍崗,别耽誤我們做事了。”
出了山門,士兵完成任務離去,月光照着路,褚洄緩步走在山野之間,心中生出絲絲不安,想起那晚月圓夜鐘離絮和古川的對話,她端茶進門時無意聽到的。
“尊上任由水月使在鳳鳴山行走,就不怕她逮到機會逃出去嗎?”
“怕什麼,就算她逃出去,我也能把她抓回來。”
“可馬上就到月圓之夜了,她的力量會達到鼎盛,而尊上……”古川還未說完,鐘離絮便道:“那她也不是我的對手。”
褚洄望向高懸的月亮,若有所思,一到月圓,就見不到鐘離絮和古川的身影,鳳鳴山的城防、巡邏會加倍,腦海裡閃過那名女侍對她說的話,内心更加難安,她索性又跑了回去。
褚洄來到鐘離絮的寝殿,門開着一道縫,她謹慎地探步進去,屋内沒有上燈,四下灰暗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