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斯漣擰着眉望過去。
眼鏡蛇頸部膨起的皮褶被蜘蛛的兩條前腿貫穿,血珠順着蛛腿滴落,滲進殘渣當中,洇出一片模糊的血迹。
蛇頭則被蜘蛛的口器咬下一半,隻剩下一半挂在身上。猩紅的血珠從中冒出,最初是顆顆滴滴,到後來聚成幾股,像一條小溪一樣汩汩流下,将腳下的殘骸小坡染紅,鮮血淋漓,觸目驚心。
不一會兒,眼鏡蛇就被耗盡力氣。染紅的殘軀在空中搖搖晃晃,最後撲通一聲倒下,震顫帶起底下不少殘骸揚起,再回落。
這場巨型蜘蛛與巨型眼鏡蛇之間的對抗,以蜘蛛咀嚼了兩下蛇頭,再吐掉為勝告終。
于此同時,米斯漣這邊由于自己的真身受到了極其嚴重的傷害,本來就被定性為隻有50%妖的她,此刻,妖力被盡毀。
半空中裹着火焰的赤峰蛇,撕扯獠牙,鉚足力氣,以自毀的姿态沖向祁山烏、紀純二人,試圖與其達到共焚的結果,卻在半途慘遭瞬間煙散。
蛇魂隻得化為一絲絲煙縷朝四處飄去。
這場攻擊,被宣告無效。
然而另一邊,祁山烏的鎖鍊破開彌漫煙霧,一陣腥風被裹挾而去。下一刻,米斯漣的整個身體被慣性帶着朝後猛仰,鎖鍊刺入胸膛,再從她的身後穿出。米斯漣的心髒被戳出一個血窟窿。
見狀,紀純跟上動作,急速召回大蜘蛛,并收縮它的形态,轉而抛向米斯漣。
變回原樣大小的蜘蛛,頓時順着鎖鍊搭構的索道,一路快速移動,目的地直擊米斯漣的心髒。
刹那間,蜘蛛噬咬内髒的錐心之痛通過米斯漣慘絕人寰的慘叫聲陣陣傳來,聽得衆人毛骨悚然。
不多時,小蜘蛛好像吃飽了,開始在她的身體内膨脹。
須臾,隻見米斯漣的皮膚上面,一道道裂縫如同幹涸的大地一般,皲裂縱橫。整個形态像極了方才她拿在手中的那個,貼滿了破碎蛋殼的骨頭。
隻是她的條條溝壑裡隐藏的,是無盡的黑暗。
“有句老話說:當你發現一隻蟑螂的時候,證明暗處已經泛濫成災。”祁山烏幽幽開口,手裡無意識地把玩着鎖鍊,繼續道。
“所以題目其實有誤導性,你們将人搬上宴席,應該不是五十年前,而是更早。”
“我大膽猜一下。”
“你們一直這麼做,卻一直沒有被發現……大概是因為,你們抓的一直都是處在邊緣、沒有過多社會關系、人人喊打并且虐殺其他生物的一部分人吧?”
“這部分的人,生是禍害,死亦不足惜。”
“而你,在妖界的地位就像我前面所說的那樣。隻是你的位置是獵捕者,你的困境更體現在吃不到對自己更有幫助的人的身上。”
“所以,當你好不容易碰到一個同樣底層出身,但已經通過網絡實現階級跨越,導緻你不可動嘴的米甚因的時候。為了不失去這種難得的機會,你便故意使用妖幻,誘導他去剝你的皮、喝你的血、吃你的肉,好以此結果表示你為受害者,而他将被列入妖界的可食用範圍内,好将你的行為合規化。”
“我說的應該沒有錯吧。他後面所見到的那張,同他一模一樣的人臉這件事兒,就已經是你通篇謊話中的最大漏洞。”
祁山烏一邊說着,一邊将自己那條布滿鏽裂的鎖鍊在她的心髒内來回轉動,試圖向考題充分證明自己的“自得性”。
因為,答案為:食妖·人自得;目的為:篩選出不會對妖怪産生同理心的獄員。
同時也因為,鎖鍊跟着自己從心魔的生存測試走到如今的德育闆塊。
難說将來會不會就此成為自己的術器,而妖血,多少能起到一定強化的作用。
這個考題的難點在于,哪怕祁山烏知道最簡單的方法,但隻要出現過程不詳細、跳計算等情況,就會被判不得分。
這120分鐘,多的30分鐘,是在告訴她,她必須要走完全程。
得知對面高材生的信息如此充分,現在就像是一個被縫縫補補但不完全的裂縫娃娃一般的米斯漣,輕閉着眼,将渾身的痛楚化為詭異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她皮膚上的那一道道,仿若古老深淵的溝壑當中,無盡的黑暗像是枯死的海底。随着她詭異、近乎癫狂的大笑,死寂一般的海底,火山開始複生。滾滾岩漿向上翻湧,一抹紅色的微光逐漸破開黑暗,微光愈演愈烈。最初隻是一簇小火苗,接着火苗不斷生長、燃燒,仿若掙脫了鬼蜮的束縛,将她的裂縫當成涅槃的拘屍那迦。
熾熱的火舌急不可耐地舔舐出來,灼燒周邊的空氣,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
這是一聲來自生物細胞對世界最後的訴說。
然後,所有的火山将全部能量彙聚在一個點,轟地一道熱浪劈來,米斯漣的身軀瞬時被這道力量徹底炸碎,碎片被沖擊到四處,不等落地便盡數化為灰燼,随着輕風飄落,覆蓋在眼鏡蛇的身上。
祁山烏、紀純二人被能量波沖擊,急速向後退去。再放下手來,方才的情景,除了地面還留有一灘幹涸的血迹以外,再無任何東西可以證明它的存在。
意識到米斯漣是被自身所帶的火焰燒盡,祁山烏将心中的疑問脫口而出,詢問紀純,說:“你的蜘蛛是鍍了一層反噬甲?”
隻見紀純輕點一下頭,接着帶有安撫性的溫度,緩緩撫摸乖乖趴在手背上的小蜘蛛。
然而,還未待兩人準備對第三個小問作答,底下再次傳來陣陣笑聲。
兩人偏頭看去,紛紛蹙眉。
隻見方才連骨灰都湊不齊的米斯漣,再一陣笑聲以後,附着在眼鏡蛇身上的煙灰開始緩緩飄旋,帶起微風,最後降落勾畫出一個人形。
人形漸漸被重新生長出來的血肉填滿,最後顯現出來的是一個勾唇不羁的米斯漣。
或者說,這是一個新生的米斯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