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褚顔氣得要走,賀知衍揉着太陽穴起身,看着她,眸色沉沉,意有所指地說道:“你别瞎折騰了,好好過你自己的生活不好嗎?”
“不好。”褚顔拿起方才順手擱在矮桌上的咖啡杯,走到他跟前,愠怒未消:“我聽說趙書瑾把她外甥女接來京州念書了,還讓她住在賀家?”
“對這個小姑娘防備着點,凡事放聰明些,别怪媽媽沒提醒你。”
……
城市另一端,溫荔好不容易休一回周假,結果沒睡成懶覺不說,還被趙書瑾一大早提溜起來梳洗打扮,眼下挂着兩片黑眼圈,整個人無精打采。
院子裡放置了長桌,上面盛滿餐食和酒水,打扮精緻的男男女女在外面高談闊論,兒女們則聚在屋内看劇聊天打遊戲。
看着客廳地毯上興緻勃勃玩桌遊的一群同齡人,溫荔像是被一道隐形的屏障隔絕在外,沒有絲毫插話的機會。
被晾在一旁許久,她終于坐不住,抱着懷裡的公仔移步後院,在花園的長椅上坐下。
一陣風吹過來,頭頂的紫藤花簌簌落下,宛若一場紫色花瓣雨,有種夢幻般的虛妄。
溫荔伸手去接那花瓣,掌心攤開的一瞬,忽然一道重量落了下來。她毫無防備,險些沒接住。
視線順着手中的礦泉水瓶上仰,她看見一雙沉靜好看的眼,明亮透澈,就這麼直直望向她,唇角輕輕牽起,笑得清淺悠然。
她迅速起身,後退半步:“你是……”
男生依舊沖她笑,自來熟的性子,大方向她介紹:“我叫嚴涵,你第一次見我,肯定不知道我是誰。不過沒關系,多見幾次咱們就熟悉了。”
溫荔疑惑,指了指屋内的人:“他們都不願意跟我說話,你為什麼主動過來找我?”
“你長得好看啊。”嚴涵脫口而出,說話大膽直接,毫不遮掩。
“……”
“逗你的。”見她面色凝滞,嚴涵笑道,“我喜歡交朋友,自然,我也看不慣他們拜高踩低的那副嘴臉。”
他把q/q号打在手機備忘錄裡,遞給她,笑得友善又陽光:“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拉黑你。”
聞言,溫荔不自在地抿起嘴唇。
她知曉他話中的含義。
剛才在屋内,在長輩們的引導下,溫荔明明和許多同齡人加了q/q,可是有些人轉頭就把她拉黑了,絲毫不留情面。玩遊戲時又不願帶她,刻意将她孤立在一邊。
她猜想,嚴涵應該是看到這一幕,察覺到她的不開心,所以才跟過來開導她,想幫她解解悶。
她不知能否相信僅一面之緣的善意,可對方好看的眉眼和真摯的笑容又讓她無從拒絕。
猶豫片刻,還是拿出手機,加了他的聯系方式,規規矩矩的備注上了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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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聚會一直持續到晚上。聽聞姨父借着這次聚餐談成了兩個大單,因此心情不錯,給家中侍應通通分發了紅包。
溫荔活動着酸痛的肩頸,準備回房間洗漱,經過客廳時被趙書瑾叫住,将她攬在懷裡,眼含期待地問道:“今天交到新朋友了?”
溫荔想了想,搖頭:“沒有。”
“我看你和嚴涵聊得不錯,還加了聯系方式?”趙書瑾好似沒聽見她的回答,興奮地拍了拍她的手,叮囑道,“這是好事啊,都是你姨父的人脈,多跟人家保持聯系,以後說不準能幫襯上咱們許多。”
“為什麼?”溫荔自然知曉其中緣由,卻還是天真問了句。
趙書瑾笑了笑,面不改色地說:“他家有礦啊。”
“……”
不知為何,聽見“礦”這個字,溫荔眉心跳了跳,心髒劇烈顫動了一下,忽然有些喘不過氣,雙眼有一瞬的模糊眩暈。
見她腳步顫了顫,身體一瞬間失了重心,趙書瑾忙攙住她,“怎麼了?身體不舒服?”
溫荔擡手撫了撫心口,下一秒,手肘被覆上一層冰涼,另一隻手穩穩扶住她,将她往自己身前帶了帶。
随後她便聽見一道冷冰冰的嗓音和捎帶命令的口吻,“站好。”
賀知衍估摸着聚會結束的時間,掐着點回到家中。剛走進客廳便看見趙書瑾拉着溫荔在絮絮叨叨說些什麼。
湊近一聽,果真讓他大開眼界。
賀知衍早就覺得趙書瑾心術不正,溫荔年紀尚小,正是需要正面引導的時候。可趙書瑾呢?不教導她好好學習就算了,攀附權貴的這一套理論倒是教得絲滑順暢。
耳邊回響起褚顔告誡他的話,聽時覺得啰嗦,現在回想起來倒真讓人頭皮發麻。
募地被他攙扶,聞見他身上那股清冽淡香,溫荔吓得連連後退兩步,脊背差點撞到身後的欄杆。
趙書瑾無奈看她一眼,擡手溫柔幫她順了順頭發:“是哥哥回來了,你這麼緊張做什麼?”
溫荔還處在剛才莫名襲來的暈眩和失重感中,說不清那感覺從何而來,卻很真實,真實到像是從山頂跌落,讓她無來由的聯想到了什麼……
視線模糊,又漸漸清晰。
賀知衍沖她招了招手:“溫荔,過來。”
溫荔怔然朝他走去,在他跟前站定,下一秒便聽見他說:“想要的東西,依靠家裡得到并不可恥。但更多的,還是要靠自己努力争取。”
賀知衍話裡有話,意思極其明顯。
聞言,站在一旁的趙書瑾面色僵住,臉上笑意褪去:“知衍,你不要扭曲阿姨的意思。”
“我扭曲什麼了?”賀知衍面無表情瞥她一眼,“我剛才說的話,與你的觀念并不沖突吧?”
溫荔原本大腦混沌,反應遲緩,現下卻因賀知衍稍稍提高的聲量募地清醒過來,下意識擋在他與小姨之間,擡手抓住他的衣袖,焦急道:“哥哥,我知道了,我都聽進去了,你們别吵了。”
畢竟姨父還在家裡,她是真害怕兩人吵起來,撕破臉,說不準還會連累到她……
溫荔一緊張,抓着他衣袖的手稍稍用力了些。
見賀知衍眉頭微蹙,她忽然意識到什麼,又立馬撒開了手。
賀知衍垂眸,視線落在衣角那道褶皺上,眉頭很淺地蹙了蹙,卻沒太在意。又看向溫荔,難得溫聲說道:“聽我爸說,你明天一早還有鋼琴課。”
“早點睡吧。”他淺淺歎了一口氣。
說完,轉身上樓了。
看着他筆挺的背影,溫荔覺得心頭癢癢的,剛才的暈眩仿佛被沖淡了些,猶豫一瞬,輕盈說了聲:“哥哥晚安。”
回到房間,沖過澡出來,賀知衍才意識到自己多管閑事了。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在生什麼氣,又在擔憂些什麼。
左思右想後,理智越過感性,讓他給了自己一個合理的解釋:
溫荔年紀還小,猶如一塊尚未成型的泥塑,在定型之前,還有無數次重塑的機會。
在這個過程中,她的思想應該是幹淨的,不摻雜任何雜質的;是清醒堅韌,不圓滑世故的;更不該帶着任何目的去發展一段稚嫩的友情。
他希望她保持這份難得的純粹與幹淨。
他隻是怕溫荔被教壞,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