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慕青聽到窸窣的聲音,回頭看到柳憶安蜷縮在角落裡喘着粗氣,“太颠簸了嗎?”
慕青伸出手,想要把柳憶安攬到懷裡,卻見她一臉慌張地躲開。
他一頓,隻好将手慢慢收回,“你怎麼了?”
“慕…青?”柳憶安喃喃重複着這個名字,雙眼失神,不知在看何處。
“我在,我在,”慕青蹲到柳憶安身側,用如水的目光看着她,“别怕。”
柳憶安愣愣地看着他,過了良久,緩緩垂下眼睫。待她再次擡起頭時,方才的慌亂已經全然不見,似乎隻剩連日趕路的倦憊。
“我沒事…”她臉上浮現出一絲勉強的笑意,眼眸裡卻盡是冷漠,“剛剛做了個噩夢罷了。”
“夢都是反的,别怕。”見柳憶安沒事,慕青放下心,“路上還需半天,你想再睡一會兒嗎?”
柳憶安搖搖頭,“不睡了,路上有些無聊,我們還是聊聊天吧。”
“好啊,”慕青聽到柳憶安的聲音有些沙啞,便起身為她倒了一杯茶水,“先潤潤嗓子。”
柳憶安從慕青手中接過茶杯時,兩人的肌膚在無意中碰撞,那一瞬間,慕青敏銳地覺察到柳憶安的指尖在顫抖。
是還沒從噩夢中緩過來嗎?
柳憶安雙手緊緊握住了茶杯,汲取着從中傳出的熱氣,想要讓自己完全平靜下來。
前半生的記憶在短時間内襲入她的腦中,所有的情緒翻湧而起,讓她方才險些失控。
從這些天和慕青的相處中她能感受到,慕青,也就是曾經的秋川白,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單純的翩翩公子。成婚時的他,最大的煩惱也無非是不能嫁給自己喜歡的人。
而如今,他改名換姓,面目全非,已經變成了一個權勢滔天的存在。
她想起自己受封安撫使後,曾在問天閣上向他求一個谶言,那時就覺得這個神侍令她感到熟悉,沒想到那人竟真的是秋川白。
可是他怎麼會去選神侍呢?神侍要将自己的全部獻給所謂的上天,其中包括男子的貞潔。成為神侍,就意味着他此生不能嫁人。可他當初最大的願望不就是嫁給一個心上人嗎?
不過自己也沒好到哪裡去,當初隻想做個百姓官,不求權傾朝野,隻願守護一方百姓安愉。結果到最後,連自己的家都沒能守住,母父甚至受自己的牽連而命喪黃泉。
想到這裡,柳憶安不禁發出唏噓的笑聲。
這些年過去,竟無一人如願以償。
她呷了口茶,壺裡的茶葉泡得有些久了,喝下去的味道正如她現在的心情一般,苦得發澀。
“你說我們當初和離,是因為我遭人陷害,要護你周全。你能給我講講當初究竟發生了什麼嗎?”為了不讓慕青發現自己已經恢複了記憶,柳憶安側面打探道。
慕青遲疑了片刻,回道:“都是過去的事情了,說了徒增傷心,還是算了吧。”
“沒關系,我都不記得了,就當聽别人的故事了。”
可慕青還是搖了搖頭,“是我會傷心。”
柳憶安失望地轉過頭去,慕青不願意提過去的事情,看起來從他身上打聽不到什麼有用的消息了。
“你要是想聽故事,我給你講别的故事聽吧。”慕青不忍看柳憶安皺起眉,他不等柳憶安答應,便自顧自地講起來。
“從前有家出身富戶的男子,母父期待他長大後能攀附高門,于是從小便被父親教着如何成為一個得體的夫郎。少年一開始什麼都不懂,可随着長大,他和身邊的朋友一起看了許多話本子,他才知道原來女男之情并非來自母父指婚。原來一對妻夫,并不等同于一對愛人。”
“到這時,他才明白,為何母親和父親雖以禮相待,卻總是那麼疏離。”
柳憶安猜到他在講自己的故事,便隻安靜地聽着,沒有打斷。
“他親眼目睹了母親在面對真正的愛人時是如何溫柔,也見證了父親一次次被妻主抛棄後流不盡的淚水。于是男子暗下決心,此生不求嫁到權貴人家,隻求妻主是愛人。”
“于是他開始等,等待和命定的愛人有一個浪漫的邂逅。可還未等到上天的垂憐,家裡便已經安排好了親事,讓他嫁給當地有名的舉子。”
“那名舉子啊,傳說是個書呆子,從小就悶在書房裡,很少和同齡人玩。甚至還有人說,這個舉子為人冷漠,不喜近人,心裡隻有山川社稷,沒有半分女兒情長。”
原來自己在别人口中竟然是這般形象嗎?柳憶安略感尴尬,這是她第一次聽到外人口中的自己。
“男子害怕極了,這種人并非他一直盼望的妻主,于是他求母親收回成命,可是母親鐵了心要和那名舉子結親。男子沒辦法,開始嘗試着從家裡逃走,可每一次的逃跑都以失敗告終。一次次的抗争中,逃婚逐漸變成了男子的執念,似乎隻要毀了這門親事,自己就戰勝了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