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飯是在晚八點左右送過來的，菜肴很精緻，可陶慕然還是忍不住和上次江覆做的那一桌家常菜做了對比。

該說不說，有點懷念上次的味道了。

陶珩察覺到了他的心不在焉，他夾着筷子的手一頓，狀似不經意地問道：“發什麼呆呢？”

“沒什麼……突然想到個人。”

自從上次他誤發消息鬧了一番烏龍後，和江覆也有過幾次短暫的閑談，不過都隻停留在微信上。

除此之外再無交集。

前些日子宋哥告訴他《夜奔》的男主百分之九十就是江覆了，這麼說來，他們馬上就會再次見面。

“想到個人，”陶珩淡淡地重複了一遍他的話，陡然問道：“你談戀愛了？”

“啪嗒”

陶慕然筷子掉到了地上。

“哥哥，如果工作壓力太大，就多休息休息。”

不要在這裡發癫。

顯然，陶珩聽懂了陶慕然的言下之意，被弟弟罵後他非但不惱，反而臉上還浮現了一點淺淺的笑意。

“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我關心一下很正常。”

說完，他沒等陶慕然反駁，又問：“吃完飯有什麼安排，需要我陪你看春晚嗎？”

陶慕然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莫名覺得有點驚悚。

一個白襯衫精英男坐沙發上陪自己看尴尬小品，呃，他甯願把電視調到股市分析。

“算了吧，你該忙就去忙吧，我自己待着就好，反正我也習慣了。”他咽了一口米飯，随口回道。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陶珩知道陶慕然真的隻是随口一說，沒有一點别的意思，可這并不代表他不會多想。

一家四口向來聚少離多，陶慕然從小到大受到了太多忽視。

所幸他并沒有長歪，自己和自己玩，一路把自己拉扯大了。

而陶珩從小到大接受着父母給他制定的精英教育路線，能支配的閑暇時間很少，他沒有忘記自己身為兄長的職責，每次放假時都會盡力陪弟弟多玩一會。

可即便如此，仍然還是不夠的。

“親人”的角色在陶慕然的人生中缺席太多，即使他如今努力修補，也總會有一種為時已晚的無力感。

陶珩沉默地攥緊筷子，又試圖争取：“我已經把晚上的事情處理完了，沒什麼要忙的。”

聽到陶珩這麼說，陶慕然才意識到對方沒有開玩笑。

他緩緩放下手機，擡頭注視着對方的神情。

其實他能感覺得到，這幾年陶珩許多恰到好處的關心。

就連他畢業後踏入娛樂圈，陶珩也若有若無地給他提供了很多便利。

他不傻，當然能猜測到對方的意圖。

坦白來講，他對這個哥哥沒什麼不滿的地方，他也從未奢求過能有普通家庭那樣的兄弟關系。

若能逐漸親密一些，總歸是好的，倘若不能，他也絕無怨言。

于是，陶慕然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說：“算了吧，你我都不是多有儀式感的人，咱家更沒有什麼守歲看春晚的傳統，不如早點洗洗睡吧，哥哥。”

-

上樓回到卧室後，時間已到深夜。

手機裡群發賀歲的消息就沒停過。

陶慕然找出幾個關系不錯的熟人，認認真真地手打了祝福并一一發出。

滑到江覆時，陶慕然着實糾結了一會。

雖然自己和他算不上熟，但對方好歹是剛見過面的前輩，并且二人即将成為同事，按理說發條祝福也并無不妥。

思及此，他在輸入框裡起了個頭，準備醞釀出一段華麗又真摯的祝福語。

沒想到，江覆的消息卻先一步彈了出來。

［江老師：新年快樂，小陶同學］

［江老師：請你看煙花（視頻）］

視頻中，仙女棒燦爛的火花分外璀璨，在夜色中炸開一團絢爛。

江覆的手很不老實，拿着一捆仙女棒四處亂晃，似乎是在空中畫了個愛心。

“既然看了我的獨家煙花，那也要接受我的獨家祝福。”

“祝小陶同學新的一年開開心心，沒有煩惱，每天都能睡到自然醒。”

陶慕然回神時，發現已經把視頻循環播放了兩遍。

煙花點亮黑暗的時候，他敏銳地發現，背景處的路燈和圍欄似乎有些眼熟？

［TMR：江老師也住禦景灣嗎？］

［江老師：對］

［江老師：也？你也在這？］

陶慕然感歎，緣分竟如此奇妙，他和江覆正在同一個小區裡過年。說不定他站在陽台往遠處看看還能看到江覆的仙女棒呢。

于是他回複：過年回家，正巧一起和哥哥待在這。

江覆像是正等着他的回複似的，每條消息都是秒回。

［江老師：我這還有一點煙花，要不要一起來玩？］

陶珩被陶慕然趕回了書房，不知道在處理什麼公事。

偌大的别墅上下五層，房間不下十個，卻安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

陶慕然靠在窗邊，入眼盡是萬家燈火。

他以為自己會拒絕的，畢竟他很注重社交的邊界感。

即便江覆主動邀請，他依然擔心自己貿然應約會叨擾到對方。

除夕夜理應和家人團聚，他不想以陌生人的身份去侵占别人的時間。

可不知道為什麼，陶慕然的手在鍵盤上懸了許久，依舊沒組織出半句拒絕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