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足侑士走在别墅旁的沙灘上,腳下的沙子細膩柔軟,耳邊是“嘩嘩”的海浪聲,拂面的海風帶着些許清涼的鹹意。
放空,放空,手掌握緊又松開。海風中,指尖的涼意更甚。十多分鐘過去,他的大腦恢複冷靜。
比賽進行到一半時,他便察覺到體内不尋常的情緒波動。起初,這情緒如湖面漣漪般微蕩。後來,戰況愈激,迹部的攻勢越發猛烈,她漸漸落于下風,卻還在苦苦支撐。
輕盈的心緒變得又急又沉,懊惱與自責,潮水般吞沒了他。
他極少有沖動的時候,但她打顫的雙腿和泛起紅紫的腿部皮膚,刺痛了他的眼睛。胃裡有隐隐的灼燒感,嗓子裡的幹澀像是被鈍刀搓磨出的疼痛,耳畔回響着低頻、不間斷的轟鳴。
他感到煩躁。
“裁判,我們這邊棄權。”
當他聽到自己的聲音時,他已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跌坐在地上的少女愣愣地看着他,臉色蒼白,眼眸卻依舊烏黑晶亮。
她會怪他嗎?
她明明說過,不管怎樣也想打完這一場。在她的願望和他的決斷之間,他下意識地順從理智,選擇了後者。
她坐在地上,他的腳跟不由自主地輕輕擡起。等那個念頭清晰地呈現在腦海,他才意識到自己想做什麼。
可是,越來越多的人圍了過來。
關心聲不絕于耳,她被熱情的人群簇擁着,時不時笑着答話,神态自如,仿佛一切本該如此。
他的腳步凝滞在原地,帶着熱意的念頭冷卻。
他想,他需要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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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堂夕夏百無聊賴地躺在别墅的大床上,望着潔白的天花闆。
因為她棄權,迹部自動獲勝。大少爺非常不爽,嫌棄地看了她好幾眼,不過最後什麼也沒說。
凜和梨乃正要扶她去休息,結果,大少爺一聲令下,她堂堂女網部的次期部長、人送外号“瘋狗将軍”的硬茬,在衆目睽睽下,被桦地同學扛沙包似的扛了起來,威風掃地。
她在心裡狠罵迹部。
然而,她還沒“走”遠,就聽到迹部說,如果其他女網部成員也想和男網比試,可以自由發起挑戰,權當切磋。
原本挂在桦地肩頭裝死的藤堂夕夏,突然精神起來。
全國水平的隊伍,親自指導她們。這敢情好啊!
她撐着桦地的後背,擡起頭,指着那群面帶遲疑的女孩子們,大聲喊:“全部都要比,一個也不許逃!天野梨乃,你記一下,誰不比,回去繞場100圈。”
她話音未落,迹部打了一個響指。
“桦地。”
“是。”
桦地邁開步伐,飛奔向前。
藤堂夕夏:“......”
她被安置在别墅二樓的卧室内。房間的裝修風格與别墅整體一緻,現代簡約卻不失格調。最讓她驚喜的是,卧室連着一個寬敞的海景露台,露台上擺放着幾張朝向大海的躺椅,邊緣的護欄是玻璃制的,廣闊的大海一覽無餘。
要不是醫生反複叮囑,讓她躺着休息幾個小時,沒事不要亂動,她早就沖過去,近距離欣賞海景了。
為她檢查的醫生是一位笑容親切的大姐姐,檢查結束後安慰她不用擔心,還遞給她幾片全麥面包,幫她補充體能。醫生姐姐走後,她拿起一片咬了一小口,咀嚼幾下,又放下了。
獨自躺平在柔軟的大床上,她的身體終于放松。雖然比賽沒有赢,但也算是完成了一樁心事,心情本該輕快的......
她捂住胸口,想将那股空落落的感覺趕走。
咚咚。
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請進。”
她用手掌撐着床,坐了起來。
忍足的身影從門縫中出現的那一刻,藤堂夕夏低落的心情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的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忍足低着頭,額前的發絲垂落,一隻手打開門,另一隻手端着一份甜點。走進房間後,他習慣性地帶上門,頓了一下,又将門拉開一些,留下兩掌寬的縫隙。
“忍足你......”
她興奮地要和他打招呼,但看清他表情的時候,聲音漸漸弱了下去。
好嚴肅......
忍足淡淡地掃她一眼,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将那份甜點放到她床邊的矮櫃上,他便轉身要走。
“诶,你等等!”
這間卧室很大,從進門開始,到放下甜點,忍足一言不發。藤堂夕夏見他這就要出去了,情急之下,從床的中央迅速移至床邊,拽了一下他的手腕。本以為要費老大的勁,沒想到輕輕一拽,人就停下了。
他退開幾步後,站在原地不動,隻看着她,也不說話。她幹脆将雙腿從床上放下來,坐到床沿。
拽住他的時候,她沒多想。此刻和他大眼瞪小眼,她才發現自己不知道說什麼。
這是怎麼了?
雖然平時他大多也是這樣一副無波無瀾的表情,但他腦子快,總能适時說點什麼,避免氣氛尴尬。說話時,眼中常帶着幾分笑意,讓他看起來不那麼冰冷。
而現在,他整個人就像清冽的泉水蓦地結了冰,那股冷淡的距離感讓她渾身不自在。
明明比賽間隙聊天時,他還好好的。難道是因為她傷了腿?不至于吧!一年級時,她打球都打暈了,他也不過是揶揄她兩句而已。
她垂下眼眸。
僵持了數秒,忍足輕歎一口氣,剛要開口,卻被藤堂夕夏搶先一步。
“忍足,你生氣了嗎?”
琢磨不出原因,她決定直接問。
聞言,忍足喉結微動,抿了抿唇。
“沒有。”
“那你為什麼不說話?”
他的目光流轉至落地窗外,神色缥缈。
藤堂夕夏皺眉。
“你不知道我知道。你這個人,一不開心,就愛裝深沉。”
她認識他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雖然不像忍足那樣能夠洞察人心,但她也不傻,對身邊的熟人還是了解的。
忍足微微一愣,轉而将視線鎖在她臉上,手插進褲子的口袋,嘴角挂上一抹淺笑,一如平日裡調侃她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