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足伸手摸了摸夕夏的發頂,夕夏擡起頭看他。
倏然,“啪”的一聲輕響,忍足的身體一僵,如同被人點了穴道。
“藤堂......”
仍然平靜的聲線,隻是尾音有微不可聞的顫動。
藤堂夕夏疑惑地望向他。他的面龐埋于陰影之中,月光勾勒出他緊繃的側臉輪廓。
“好像,有東西……”
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又是一聲“啪”。
“……”
他的手臂還停在半空,手掌緩慢攥成拳頭。
藤堂夕夏從石頭上彈跳而起,她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你别怕。有我在,不會有事的。”
她輕輕地拍了拍忍足的小臂,以示安慰,随即打開手電筒,轉去他的身後,飛速将他褲子上那隻向上攀爬的綠色小可愛趕走。
然而,與此同時,她發現周圍還有更多小可愛正眼巴巴地看着他們。
一般來說,不會這樣的......
“嗯......”
頓了兩秒,她一把拽住忍足的手腕。
“走啦,忍足!”
忍足一時不察,被她拽得腳步失錯,但也因此順利從僵硬的狀态中恢複。
他們飛奔着穿過樹林,腳下的樹枝和落葉被踩得咔嚓作響,驚起一群林間宿鳥。夜間涼爽的空氣拂面而來,帶着濕潤的草木氣息,争先恐後地鑽入鼻腔。
遠離溪水後,她緩下步子回頭看他。他停在幾步之外,呼吸有些急促。一片昏暗中,他的神色難辨,但那低頭檢查衣物的動作卻透露出一絲慌亂。
看慣了他泰然自若的模樣,眼前這略顯不安的樣子,倒給他添了幾分可愛。藤堂夕夏抿住嘴唇,努力壓下上揚的嘴角。當忍足的視線掃過來時,她的嘴巴形成了一個奇怪的弧形。
他睨她一眼,臉側的線條更加僵直幾分。她逐漸繃不住,那條奇怪的弧形,裂開一道口子,她的笑聲溢了出來,一口白牙在夜色中格外晃眼。
忍足無奈地歎氣,低聲問:“這麼好笑?”
“好笑!被我發現弱點了,忍足!”
她點頭如搗蒜,險些笑得直不起腰來。
他扶額看了她數秒,見她笑得遲遲停不下來,便幹脆反拽住她的手腕,無視她的抵抗,拖着她接着往回家的方向跑。
果然,越靠近家宅,藤堂夕夏就越不敢放肆。最終,隻好将笑聲悶進胸腔。
一路狂奔,兩人站在家宅門口,壓低聲音平複呼吸。路燈下,忍足的臉看上去比平日裡更白一些,額前的碎發稍顯淩亂。
“你先别動,我看一下有沒有漏網之魚。”
緩過勁來,她湊近仔細幫他檢查背後的視線盲區,偶爾順手拂去幾隻小蟲。指尖劃過他肩膀時,她能感受到他衣服下微微繃直的肌肉。
忍足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任由她擺布,看着很是乖巧,有些壞心思不知不覺地鑽進她的腦海。
“哎呀。”
她裝作驚訝地出聲,手指在他的背上輕跳一下。
他的身體肉眼可見地一頓,她沒忍住,噗嗤一笑。
忍足以極其緩慢的轉速回頭。兩人視線交彙的瞬間,藤堂夕夏發現,眼前這張萬年不變的撲克臉上出現了一條裂痕。
他的耳尖微紅,眉角微抽,許是路燈的緣故,那雙眸子裡的光芒比平日銳利幾分。
糟糕!玩過頭了!
她正準備道歉,他卻冷不丁地朝她伸出手。她愣住,那手在空中懸停兩秒又收了回去。
奇怪。
他明明沒有碰到她,但那手打算伸往的方向——說不清是她的手肘,還是腰側——卻如同有電流經過,泛起短暫又細密的麻意。
他轉身徑直走入家宅大門。
诶?
“我錯了,對不起。”
青石步道上,她小跑着跟上他的步伐,趁着月色,從側面努力觀察他的表情。
他側眸看她一眼,伸手往她臉頰上一捏,兩分力道,結果對方還是虛着聲音,誇張地喊痛。
“嬌氣。”
丢下兩個字,他快步進入屋内。
藤堂夕夏怔愣在原地。
沒人敢捏她的臉,除了忍足侑士。
她想,如果不是怕他真的生氣,她一定一拳過去,教教他做人的道理。不過,今天多虧有他在,她才能這麼快調整好心情。所以今天,隻有今天,就不和他計較了。
回到房間後,隔壁有淅淅瀝瀝的水聲傳來。忍足有潔癖,叢林探險後的沐浴,似乎是理所應當。
她掏出手機給他發送短信。
「作為今天的謝禮,你可以期待一下明天的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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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天氣晴好。
忍足被生物鐘喚醒,躺着聽了會兒窗外清脆的鳥鳴,起身洗漱。
他打開窗子,鄉間靜谧清新的空氣充盈鼻間。窗外對着的是藤堂家宅的後院。與前院的典雅不同,後院更為質樸。
主屋旁有幾株形狀參差的植物,和一間小巧的玻璃花房,隐約可見裡面擺放的木質桌椅。
再往遠去,是一個縱向劃出的網球場。左側排列着四塊方正的菜圃,上面種滿綠色的蔬菜。
菜圃中,有一人正赤着腳勞作。她帶着一頂寬檐草編帽,上身一件深色緊身套頭衫,袖子卷至手肘,下身一條寬大的牛仔背帶褲,褲腳卷上幾道,露出纖細的腳踝。
小小的一個人影,蹲在田間,一顆菜一顆菜地橫向挪移,拔除雜草。她時不時擡手蹭蹭額頭,時不時開心地摸摸蔬菜的大葉片。
忍足不自覺地彎起唇角。
藤堂夕夏察覺到忍足的目光,站起身活動一下微麻的雙腿,然後在原地蹦跳着,手舞足蹈地和他打招呼。
她的身後是青色的山影,清晨柔和的陽光傾灑,她的臉躲在寬大的帽檐之下,卻依舊白得耀眼。
藤堂爺爺和藤堂奶奶一大早就出門了,家裡隻剩夕夏和忍足兩個。藤堂夕夏去換了一身衣服。兩人簡單吃過早餐,稍作休整,便前往網球場切磋球技。
“你再不認真的話,午飯就不要吃了。”
又擊回一個軟綿綿的球,藤堂夕夏憤憤地說。
她是看過忍足打比賽的,水平絕對不止這樣。
“嗯?謝禮也可以收回嗎?”
忍足一邊悠閑地回應,一邊邁開長腿,接到一個略微超出舒适區距離的球。
“我家當然是我說了算!”
“可是,和可愛的女孩子打球,确實很難燃起鬥志啊。”
他遊刃有餘的姿态讓人惱火。
藤堂夕夏不自覺地加大了握拍的力度。她咬住牙關,蹙起眉頭,改為雙手握拍,并更大程度地旋轉身體。
“啪!”
回球過網。
忍足單手回擊,黃色小球在球拍中心旋轉着,球拍分毫不能向前。
片刻,球拍脫手。
“不愧是将軍小姐。”
他揚起嘴角,悠然地撿起球和球拍,将手中的小黃球抛起又握住。
球重的話,明明可以雙手回吧?
藤堂夕夏站在球場另一側挑眉看他,單手叉腰,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