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堂夕夏、上杉凜和天野梨乃一起翹掉了部訓。天野梨乃這位徹底的局外人,是在十分鐘以前被藤堂夕夏抓來當裁判的。天野梨乃一想到被清水部長發現後要面臨的如雷咆哮,就一陣心驚膽戰。她萬分不想蹚這趟渾水,然而她沒能熬過藤堂夕夏的一通撒嬌打滾,最終無奈屈服。
——死丫頭,纏人的很!
天野梨乃在心裡握拳流淚。
她們選了一個離女網部最遠的場地,遠到隔壁就是男網部了。不過男網部一向熱鬧非凡,密集的人流常常将他們的場地圍得密不透風,所有人的焦點都落在男網部的那群人身上。藤堂夕夏和上杉凜這樣的無名小卒,應該是無人在意的。
抱持着這樣的想法,堂而皇之地,她們的對局開始了。
“Smooth or Rough?”
“Smooth。”
第一局由藤堂夕夏發球。
紫發與黑發少女分立球場兩側。上杉凜将長發高高束起,形成一個清爽的長馬尾。她身着白色網球背心和配套的網球短裙。因為骨架小的緣故,她的四肢看起來十分纖細。但如果稍加留意,便能發現她的肌肉線條緊實勻稱,透出隐約的力量感。
另一側的藤堂夕夏也換上了網球訓練時用的運動裝。她雙手手腕上戴着黑色護腕。一身寬松的短褲和T恤,再加上利索的平頭,遠看頗有雌雄莫辨之感。
上杉凜擺出防禦姿勢,等待着藤堂夕夏的第一球。
黃色的小球被高高抛起,跳躍、擊球。兩個砰聲幾乎連在一起。
上杉凜雙目陡然睜大,驚愕地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黃色小球留下的淡淡痕迹。但她很快回神,替還未反應過來的天野梨乃喊出了比分。
“15-0,藤堂。”
網球場另一側的藤堂夕夏一手從口袋中慢悠悠地掏出新一顆網球,一手将網球拍輕靠在肩膀上。
“我一點水也不會放的。不拿出全力的話,是赢不了我的哦。”
她帶着笃定的笑容,目光灼灼地看向上杉凜。
自站上球場的那一刻起,上杉凜就感受到自骨髓深處傳來的戰栗。她的手在顫抖,她的腿在顫抖。連握住球拍,都仿佛用盡了全力。
——為什麼?
從拿起球拍的第一天起,她分明傾盡所有的去練習。比所有人都要努力的,她不斷向上攀登。天生體質差,她就把所謂的偏好和閑暇統統舍棄掉。像一個執行命令的機器人,每一天都在精準的計劃和計量中生活。對她來說,食物不是撫慰,訓練不是樂趣。一切都隻是為了向那個人靠近一點點,再一點點。
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不管付出多少努力,每一次都隻能在那個人面前狼狽的地敗北?
她分明憎惡自己怯懦的樣子。
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每次都隻能畏縮地躲在别人的身後,等着别人為她擺平一切?
砰——
藤堂又打來了一球。這次,她看清了球路,但還是來不及反應。
——動起來啊,我的身體。哪怕隻有一次也好。
她握緊球拍,努力用意識調動腿部的神經。米娅醫生說,她是可以的,她已經快要做到了。
砰——
又一球。
她的身體終于動了起來。因為積年累月的訓練,當她真的跨出那一步,身體的本能反應讓接下來的一切都輕而易舉。她早已來到擊球點。穩住呼吸,擡手回擊。
好重的球!球觸拍的瞬間,她心下大驚。那顆黃色小球在球拍中央飛速旋轉,她的球拍卻不能往前分毫。她不得不将另一隻手也握上拍柄。然而直至雙手脫力,她也無法回擊。她的球拍飛了出去。
“我說過了,一點也不會讓你的。”藤堂夕夏右手舉拍,指向上杉凜,“上次在女廁,以你的力量,完全可以甩開鈴木香裡對吧?為什麼不反抗?”
微風拂過,上杉凜的長馬尾随風輕輕揚起。
“你是在害怕嗎?或者,你是像那隻被拴住的象一樣,放棄了?”
藤堂夕夏的聲音不輕不重,仿佛隻是在說一句日常的問候語,但是一字一句卻仿佛敲擊在上杉凜的心髒上。米娅醫生也曾委婉地對她說過這個故事。從小被細繩拴住的象,長大後擁有了掙脫的能力,卻失去了掙脫的心志。
一種不知名的情緒正以勢如破竹之勢從她的身體裡升騰而起。
——你知道什麼?一下午的談話,就以為理解了我的全部嗎?
——我在害怕嗎?害怕那種人嗎?
——為什麼我在發抖?好想消失...
——毀掉一切就好了。把一切都摧毀掉!
無數句子在上杉凜的腦海裡激烈碰撞。手心不斷溢出冷汗,過往種種,化成無數畫面的碎片,在她的眼前飛閃而過。或許連她自己也沒發現,她的眸子裡漸漸燃起了烈火。
藤堂夕夏四次發球得分,直接拿下第一局。雙方交換場地。此時她們才發現,球場的四周零零散散地站了一些圍觀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