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縮頭烏龜!”灰袍咬牙切齒。
然而下一秒,他臉色突變,目光大駭。
怎麼回事?為何有人在與他争奪傀儡的控制權!他目光一凝,在幾個傀儡間來回跳躍,終于,借着某個傀儡的眼,他看見了黑夜中隐蔽的蠱蟲。
能操控人的蠱蟲名為木偶戲,不會飛,拇指指甲蓋大小,鑽進皮膚裡會帶來劇痛。
原來那蠻橫的輪椅竟是為它做掩護!
蠱蟲藏在輪椅上,随着輪椅的飛行灑落在傀儡身上。而輪椅拍到傀儡身上的疼痛又會掩蓋蠱蟲鑽進去的刺痛,竟就這樣瞞過了灰袍。
“蠱師?!”
這裡怎麼會有蠱師?
不,這裡不能待了!如果蠱蟲通過傀儡得知了他的方向,他必死無疑!
他立刻收拾東西要逃。
可惜他一番邪修事業,隻差臨門一腳。
灰袍眼裡閃過一絲狠厲,給出了傀儡們最後一個指令——和那幾個正道修士同歸于盡!
他想得十分美好,然而當他從地道裡出來後,為了隔開玉露散,也以靈力構建了屏障,這些靈力觸發了闵樂留下的陷阱。
于是迎接他的是紛紛揚揚的符紙。
黃色的符紙,朱紅的丹砂,飄落在漆黑的夜晚,宛如報喪的紙錢。
靈力如火星,輕輕落下——
萬千火蛇嘩然乍現,漫天符箓吞吐出爆裂的高溫,火海倒懸于天!
長街如焚。
“離火符?小把戲而已。”灰袍不屑,金丹期的神識不斷蔓延,捕捉到了扔下離火符的罪魁禍首,竟然就是闵樂。
瞬間新仇舊恨湧上心頭,原本隻想低調逃跑的灰袍瞬間打定主意先把這人殺了再走。
反正隻是個築基初期。灰袍充滿惡意地想。
金丹與築基可謂天壤之别,他要殺對方,甚至不會需要一個眨眼的時間。
他身形晃動,下一刻已出現在不遠處的屋頂。
青瓦上有一個背影,手執長劍,背對着他。
看,敵人出現在他的背後,他甚至沒有反應過來。
殺掉這人,我就立刻逃走!
灰袍想着,化為一道灰影,眨眼間便靠近了他身後,他五指成爪,就要從背後掏出敵人的心髒——
然後他驚愕地看見了自己的臉。
倒映在一柄劍的劍身上的,錯愕的臉。
那把劍插在他的脖子上。
沒有血濺出來。
霜凝劍,劍如其名,寒劍出鞘霜凝血。
豔紅的霜花開滿了他的血管。
*
【好險,差點就死了。】
闵樂心有餘悸。
系統冷嘲熱諷:【是誰說就算是死也不後悔的。】
闵樂不甘示弱:【要不是你非得湊近了才搜魂,我至于出來當靶子嗎?反省一下你自己,這麼多年有沒有努力。】
闵樂可不是傻,知道自己打不過還送死。他隻是必須這麼做而已。鎮民神魂被邪修所把持,每多一秒,便多一分風險。
搜魂至少要高于被搜魂者一個大境界,這裡沒人能做到,隻能靠系統。系統又要求靠近才能完成搜魂,所以他這個宿主隻能親身上陣吸引火力。
離火符對金丹修士沒有什麼殺傷力,它的作用是打斷邪修逃跑的步伐,讓他的注意力順理成章地轉移到闵樂身上。
按照邪修對闵樂的仇恨值,以及他對宮許二人羅裡吧嗦恨不得把作案手法都說一遍的表現,他八成會忍不住現把闵樂殺了再離開。
其實,灰袍對闵樂下殺手的時候,他的确沒反應過來,畢竟築基和金丹的實力差距擺在那裡。
但那一刹那,生死存亡之際,一種玄而又玄的直覺籠罩了闵樂。
這一瞬間被無限拉長,他仿佛置身于時間之外的一片空白。
就是在這片空白裡,他想起外門課堂上,系統對他說:“神識就是你所有感官的總和,是你的意識,是你——是超越你本身的你自己。”
一瞬間,神念通達。
他看見腳下青瓦上的苔藓在高溫中卷曲,他看見還在搜尋敵人的自己的身體,他看見了身後襲來的灰袍。
烈火、罡風、死亡的威脅,在這一刻都遠離了他。月色如煙,從四面八方奔流向他,藹藹的煙霧絲絲縷縷洗淨了夜色。在這寂靜而安甯的世界裡,幾萬年前的天狗忽而高高地昂起脖子,對萬年後的月亮犬吠一聲。
圓月應聲而碎!
然後,化神的威壓如瀑地傾瀉而出。
闵樂沒有回頭,反手握劍,朝後一送。
灰袍的世界在搖晃。他在化神的威壓動彈不得,但他眼裡的世界天旋地轉,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他的大腦裡翻找。
小鎮在烈火中搖晃。
一切都在搖晃,烈焰中沒有一條直線。
隻有那劍。
直直地,直直地。
穿過他的脖頸。
一遞,一收。簡單得就像打了個招呼。
原來,這就是殺人。
·
寒山千重樹,老樹漆黑的剪影中有人無聲伫立,遠遠看着火光通天的小鎮。無聲無息,猶如一隻捕食中的烏鴉。
“有點奇怪。”他歪了歪頭,自言自語。
烏鴉輕輕一點,從樹梢落下。
沒有驚動任何沉睡的蚜蟲。
“走了,該我們出場了。”
深藍的夜色裡,應聲掠過幾道黑色的影子。
幹練的黑衣,與衣角翻飛時若隐若現的梅花暗紋。
他們是執法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