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甯:……
他隻好悶着氣去完成任務。
新弟子就在客棧内,隻與闵樂的房間隔了一間房。他一邊敲門,一邊思索那兩個人在背着他謀劃什麼,等會他一定要提出抗議,他該怎麼抗議呢,要不從現在就開始打腹稿吧……
“請進。”
他心不在焉地推開門。
樹影蔥茏中,有一道淡色的身影臨窗而立,那人正朝着窗外的樹枝伸出手臂,青衣寬袖滑落,露出一截潔白如雪的手腕。
盛夏的光正盛,明晃晃地反着光。
皓腕凝霜雪。
一瞬間,邬甯亂糟糟的大腦被清空了,隻剩下這半句詩。
他下意識地眯了眯眼,抵擋這日光。
而那人已經收回了手,翠綠的竹葉青從樹梢蜿蜒地遊動到他手臂上。
原來他伸手是為了接蛇。
那人先把蛇裝進一個陶罐,然後給邬甯道歉:“我本想着去找你們,但是它不知何時偷偷鑽了出去,不肯回來……”
邬甯下意識接話:“應該的,不讓毒蛇打擾普通百姓生活更重要。”
他憋了幾秒,幹巴巴說:“你真有責任心。”
那人于是輕輕笑了。
他有些瘦,是還未長成的少年模樣,卻生了副盛開到極緻的容貌。走近了,才發現他氣息不均,面帶病色。
“劍宗,邬甯。”邬甯率先自我介紹。
“流栖……如果劍宗願意收留,那我也是劍宗。”流栖輕輕道,他對邬甯眨了眨眼。
邬甯覺得自己該說些什麼,但他實在不知道到底該說些什麼,于是他想了想,問:“你……你吃了嗎?”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說八道些什麼:“樓下有家燒餅聞起來很香,攤主人很熱情,餡料塞得很多。”
流栖似乎也覺得好笑,仰臉朝他笑笑,并不應答。而是問:“我們何日啟程?久聞劍宗大名,我已……等候已久。”
說到正事,邬甯認真起來,他将另一個任務對流栖和盤托出。當然,另外兩個同行人的情況也簡單給流栖交代了一下。
“可能要麻煩你再等幾天。”
……可能不隻是“幾天”。
想到隔壁的隔壁房間那光明正大的密謀,邬甯覺得既然都把他支出宗門了,這兩人肯定不會輕易放他回去的。
但這點,邬甯沒和流栖說。
畢竟流栖隻是個還沒入門的外人罷了,總不能把宗門家務事鬧到外人面前。
想到此事,邬甯就腦袋疼,再一看流栖面露疲色,他便識趣地告退。走之前他們交換了傳音玉佩,邬甯讓流栖有事直接找他就行。
青衣美少年有些腼腆地笑笑,表示自己一定會的。
而轉頭,門一合上,笑容就從他臉上消失得無影無蹤。
竹葉青從陶罐裡遊出,順着衣袖一點點盤上他白皙的脖頸。青蛇立起來,貼着少年漂亮的臉龐,嘶嘶吐着信子。
似乎在傳達什麼信息。
流栖的面色越來越冷。他冷聲罵道:“廢物。”
“讓許煥自己去等死,别來找我。”
似乎是情緒波動略大,他臉色一變,捂着胸口連綿不絕地咳起來。
絲帕擦去唇角的血迹,也擦去了他的情緒。
那輕柔的、脆弱的、美麗的幻影又慢慢爬上他的臉,流栖輕輕歎了口氣,自言自語:“被劍宗抓住有什麼不好呢?若是壞了我的事,他就不隻是掃掃穢物這麼簡單了。”
竹葉青吐出鮮紅的蛇信子,像一個尖利的笑。
流栖用合歡宗弟子才能看懂的暗語寫了張紙條,青蛇通人性般遊過來吞下。
——十萬大山、步步陣法,任何有靈力波動的聯系方法都會暴露許煥的方位,他們隻能用原始的方式溝通。
而許煥又聽不懂蛇語,便隻能這樣了。
這麼大費周章,其實那張紙條裡畫的是一條錯誤的線路。按照他畫的線路跑,執法劍還能不能追到不一定,但許煥迷路是一定的。
難道他們合歡宗看起來像有同門情的嗎?!
更何況,流栖根本算不上合歡宗弟子。
那些合歡女修和各宗天之驕子的愛恨情仇裡,有一集就屬于流栖的父母。
是的,他的母親是合歡宗女修,而父親則是闵樂他們知道的那樣,是伏鹿教的高層。
而他的身世至今是個秘密。
若是許煥過來,害他暴露身份怎麼辦?
他冷漠地想——我是正兒八經來求學的,萬一被誤會成是來騙男人的就不好了。
畢竟他真的不是斷袖。
*
“見到新弟子了?”邬甯回來的時候,闵樂二人的密謀也剛結束。宮钺随口敷衍:“怎麼樣?”
怎麼樣?
邬甯腦子裡第一時間浮現的是落在那人手臂上,斑斑點點的盛夏日光。
真奇怪,為什麼他會關注這個?
經過劍修缜密且淳樸的思考,他認為這是因為流栖沒好好穿衣服,劍修同門們基本不穿寬袖,就算穿也有臂縛。
他們劍修是絕對不會像粗魯的體修、刀修、器修、雜七雜八修……一樣光膀子的!
畢竟,衆所周知,帥才是當劍修的第一動力。
一定是因為他待在劍宗,很少見人露出小臂,覺得陌生,才會印象深。
不然呢?他又不是斷袖。
于是他就像個擔心别人着涼,勸人穿秋褲的男媽媽,真誠地回答:“看起來身體很弱,他應該多穿點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