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們在客廳說話,她在一旁聽了幾句零碎的。
“好像是說,偶爾會一起吃個飯,”方亦秋回想,“景明哥偶爾會幫個忙什麼的,畢竟方儀姐在美國沒有其他認識的人。”
郁小麥眨了眨眼睛,眼睫半垂下來,沒說話。
她今天明顯有點興緻缺缺,方亦秋正要問,隻聽敲門聲響了起來,“秋秋,小麥在你房間嗎?”
方亦秋過去打開門,門外站着的是她媽媽,媽媽探頭往裡看,看到沙發上的人兒,笑說,“小麥,你哥來接你了。”
郁小麥立時渾身一綳,像被緊上了發條似的,“他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估計是時方儀告訴他的。
她站起身,拉開窗簾,雙手遮擋在頰邊貼近了玻璃往外看。
沒看到人影。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她磨蹭了幾分鐘,跟着方亦秋媽媽下樓。
方亦秋媽媽帶着她穿過客廳,一邊自言自語,“诶?你哥剛還在客廳裡,是不是出去了?”
旁邊傭人說,方才郁先生出去接電話了。
推開客廳雙開門其中的一扇,方亦秋媽媽對郁小麥招手,指了指外面,大約是怕打擾郁景明打電話,壓低了聲音,“快去吧。”
郁小麥慢吞吞走過去,門前廊下,身穿西裝的高大男人正背對着門站在那兒,一手插兜,一手擎着電話貼在耳邊。
客廳光線從半開的門内傾灑出來,落在他半邊背影上。成熟沉穩,貴氣卓然。
郁景明回過頭來。
視線相對。
郁小麥不喜歡他的眼神,看向她時他總是這樣的,沉靜、理性,夾雜着能将人看穿的審視。
她咽了咽喉嚨,生怕他立刻發難,忙做出驚喜的表情,小跑過去撲到他身上,脆聲,“哥哥!你什麼時候回來哒?我怎麼都不知道呀?”
郁景明挂斷電話,彬彬有禮跟方亦秋媽媽道再見,随後大掌捏住身前人兒的後頸,把她扯開。
郁小麥站直了,歪着頭沖他綻放一個甜笑。
郁景明低眼自上而下将她看一遍。
MiuMiu最新款的珠地布平紋針織Polo衫,搭配同色系格紋小短裙,BV經典煙筒靴,肩挎CHANEL小号垃圾袋。
這一套都是他買的。
視線最後回到她臉上,聲線和目光一樣是淡然的,他問,“吃晚飯了嗎?”
他總叫人分辨不出情緒。郁小麥拿出以不變應萬變的那一招,嘿嘿一笑,“沒呢。”
郁景明解開扣子把西裝外套脫下來,握住她肩膀把她合近了點,給她披上外套,“回家吧。”
還以為他會當場發作問她為什麼不接電話呢。
還好還好。
郁小麥輕拍一拍胸口,呼出一口逃出生天的氣。
在這個當兒,郁景明偏頭看了她一眼。
她嘴角上揚燦然一笑,胸前的雙手攏緊了西裝外套的衣襟,道,“謝謝哥,好暖和呀。”
尾音咬得俏皮,是獨屬于年輕女孩的聲線,甜而不膩。
倒春寒。
北城四月的夜涼涔涔的。
方家到郁家大概有五百米,這條路郁小麥走過無數次,小時候在秋秋家裡玩,晚上總是郁家的傭人敏阿姨來接她回去,牽着她的手走過樹蔭。這兩年郁景明回國後,大多數時候倒是他來接她。
他穿着件灰藍色襯衫,沒系皮帶,闆正合身的西褲裹着兩條長腿,皮鞋反射着路燈的光暈,穩穩走在前面。
郁小麥落後兩步低頭按手機:實時跟方亦秋彙報進展。
方亦秋也怕她被郁景明訓斥,早就發來消息詢問。
也不敢落後太多步,所以時不時要擡頭看一眼郁景明的背影,落得遠了就緊趕幾步,可是手機也舍不得放下,于是低着頭往前沖,毫不意外在第二次緊趕的時候結結實實撞到了他背上。
“啊……嗚……”
她嘴裡冒出一連串吃痛的哼唧抱怨聲,擡手捂住酸痛的鼻子。
郁景明停下腳步轉過身,略頓了下,虎口捏住她下颌擡起來。
郁小麥仰起臉,癟着嘴巴,眼眶裡已經溢出了生理性的淚水,嗚嗚地撒嬌說,“好痛好痛,我鼻梁要被你弄塌了嗚嗚。”
她的話總是半真半假,有時候為了逃避責罰,總是先擺出可憐兮兮的樣兒來,試圖讓人不忍心罰她。
郁景明沒作聲,隻是把她的臉扭到路燈光線籠罩下,低垂的視線在她臉上一寸一寸逡巡,檢查她有沒有受傷。
距離不遠不近,她看得清他的睫毛,聞得到他身上極淡的木質調香水味。
沒由來有些緊張。
好在郁景明很快放開了她,說,“把手機收起來。”
“哦。”
她老老實實照做。
離院門還有幾十米的時候,她飛奔起來,越過他身側,一溜煙跑着進了院門。
郁家老宅比大院裡其他宅子更大,前院花園很深,沿着院牆種了一排老槐樹,花園裡零星散落着幾株西府海棠,四月初,海棠已經冒了花苞出來,粉粉嫩嫩挂在枝頭。
還沒邁上台階,郁景明就聽到裡面郁小麥一聲甜膩的“poppy!”
她養的臘腸狗,瘋狂搖動着尾巴來迎接她,拱她的手她的臉,惹得她咯咯笑。
郁景明經過她身旁,吩咐廚房開餐。
他的父母都還在位,公務繁忙,這些年位置越升越高,出行的避諱也越來越多,是而有一半時候都歇在西郊山上的莊子裡,偶爾有連續的假期才會歇在大院郁家老宅。
這幾天兩位老人家都在西郊山上住着。
郁小麥蹲在地上跟poppy玩,捏着它兩隻前爪一疊聲問,“誰是最可愛的修狗狗呀?”
郁景明叫她去洗手準備吃飯。
郁小麥去了,走到半路回頭叫敏阿姨,“敏阿姨,幫我把poppy抱到樓上我房間。”
洗完手在餐桌邊坐下來,聞到雞湯濃郁的香味,這才猛然覺得餓了。也是,吃了下午茶之後就跟商從京去俱樂部玩,期間隻在那兒吃了點小零食。
餓慘了。
她埋頭大吃。
郁景明就在對面坐着看雜志,全程沒看她一眼。
她吃得八分飽了,剛伸出手要去拿碟子裡的中式窩頭,郁景明已經吩咐,“關姨,撤菜。”
她抗議地擡頭看去一眼,郁景明把雜志一合,“晚上不許吃太多。”
斷人财路猶如殺人父母。
對郁小麥來說,不讓她吃飽猶是如此。
她不爽地哼了一聲,超大聲地擠開椅子站起來,“那我去睡覺咯。”
郁景明把雜志往餐桌上一撂,起身,“到我書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