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不追根究底？如果警察為了自己的安全就不再去查案，那麼整個城市裡所有人的安全又由誰來負責呢？”多莉站起身，目光灼烈地盯着沙發上的勞倫斯。

“放手吧…”勞倫斯低聲咕哝着。

多莉搖搖頭，轉身走出了勞倫斯警探的辦公室。

———

“嘿！快看。面包出爐了。”艾莎帶着烤箱手套把一個圓潤豐滿的金棕色面包放在了餐桌上。

“看來你是一個合格的面包師了。”伊安看向艾莎，眼底蕩漾起春日海面般的微波。

艾莎拿起面包刀遞給伊安：“你來切第一刀。”

伊安接過面包刀，把面包切成片。艾莎從購物袋裡翻出一些火腿和奶酪片，撕開包裝一片片的放在伊安切好的面包片裡。肉粉色，奶黃色，金棕色層層疊疊在餐桌上舒展開。

忽然伊安切面包的動作悄然一頓。

“伊安，怎麼了？”艾莎推開伊安緊緊按住食指的拇指，鮮血瞬間從指尖滑落。

伊安慌亂地避開桌上的面包片，任由血液滴落在地闆上。

“别害怕！我來幫你包紮。”艾莎習慣性地說出了她安慰病人的常用語，轉身去拿醫藥箱，絲毫沒察覺身後伊安看着她背影的雙眸裡雨霧翻湧。

艾莎小心翼翼地用棉簽擦掉伊安指尖的血迹，卻感覺伊安被她握在手心的腕一陣輕顫。

“怎麼了？我弄疼你了嗎？”向來包紮娴熟的艾莎不知怎麼了，對着這一點小傷開始瞻前顧後手足無措。

伊安咬咬嘴唇，把臉轉向了另一邊。

“伊安，疼要說出來，叫出來，才有人知道你受傷了。說出來我才能幫你啊。”艾莎探着身子試圖從伊安的眼裡尋得回應。

“沒事。”伊安深深吸一口氣，轉過頭，不再看向艾莎。

艾莎瞥瞥他被憂郁籠罩的雙眸，一陣酸澀在心口升騰而起。他怎麼會不疼啊，失去妹妹的時候，被親生母親摔傷眼睛的時候，鋼筋刺入身體的時候，知道瑞秋去世的時候，子彈穿透骨頭的時候…所有的疼痛就像一點一點蔓延入地基下的泥沼，在隐秘的地方，讓信念的大樓轟然倒塌。少年有多絕望，才會想要對自己扣下扳機。

【伊安，七歲】

“伊安！站起來！如果你想保護自己，保護你珍惜的人。你就不能被疼痛打倒。”喬恩俯瞰着地上蜷縮的男孩，嚴厲地說。

地上單薄纖細的男孩掙紮着爬起來胸口一起一伏地看向喬恩：“人生總是這麼痛苦嗎？”

喬恩一愣，沒想到一個年僅七歲的孩子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他的目光掠過伊安右臉上已經開始漸漸淡去的疤痕，心中似乎有了答案。

見喬恩不回答，伊安用盡全身力氣沖向他，卻在即将接近的瞬間再次被摔倒在地。

“你不想以後也痛苦地活着，不想被人欺負，就站起來！”

——

可是這次他真的不想站起來了，想長眠于泥土之下，跟這世界上所有的痛苦永遠告别。

艾莎轉頭看向餐桌，一個小白團子正埋頭在艾莎切好的火腿片上大口的吞着。“凱蒂！”

“她不能吃這個的對吧？”艾莎歪頭看向伊安。

“随她開心吧。”伊安随意應付了一句，眼前的畫面就像隔着一張老膠片那般，亦真亦幻。

艾莎站起身，抱起那個小白團子的時候它發出了極不情願的尖叫。“找你爸爸去玩，我還要準備三明治。”

艾莎把凱蒂丢在伊安身上。“現在開始，你的任務就是看好這個小家夥和等待你的三明治！”

我在做夢嗎？夢裡有了願意陪我人，有了面包，還有了暖呼呼的小貓。就這樣一直睡下去吧，不要叫醒我，永遠不要。

手機忽然的震動聲驚得伊安渾身一顫，來自喬恩的短信給出了ip地址的位置：美杜街35号。

【阿德利私人醫院】

“檔案是我讓他拿走的，這樣我才能知道他究竟知道多少，究竟想追究到什麼地步。但這個男孩絕對不能死。”雷尼亞哥醫生在走廊的盡頭看着雨後灰蒙蒙的天空對着電話低語。

那場大雨之後西達尼的天氣已經連續陰沉了一星期。雷尼亞哥臉上的神色同那天空一樣陰郁。

“他身上應該是您一直在找的東西。”